林薇这才松了口气。她掀开身上的棉被,被子是用陈年的粗棉絮做的,硬邦邦的,还带着一股潮味,像是刚从地窖里翻出来的。她赤脚踩在青砖地面上,冰凉的触感瞬间从脚底传来,顺着小腿往上爬,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她低头看了看地面,青砖缝里还沾着灰尘和细小的枯枝,显然很久没彻底清扫过了——王氏掌权后,连院子里的清扫都苛待,只让丫鬟们随便扫扫表面。 她扶着墙,一步步走到窗边。窗台很低,是老式的木质结构,木头已经发黑,还裂了几道细缝。她伸出指尖,轻轻戳了戳糊窗的宣纸,纸面上有好几处细小的破洞,冷风正从破洞里灌进来,吹得她额前的碎发微微飘动。她凑近一个破洞往外看,院子里一片萧索。 几丛竹子种在墙角,叶子已经枯黄了大半,只剩下顶端零星的几抹绿色,被风吹得沙沙作响,像是在低声呜咽。一口大水缸摆在院子中央,缸沿上长满了青黑色的青苔,水面上漂浮着几片枯黄的竹叶和梧桐叶,缸底还沉着一层浑浊的淤泥。远处的封火墙很高,青灰色的砖墙上爬满了藤蔓,把整个院子围得严严实实,像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,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和阳光。 天空是灰蒙蒙的,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灰布罩住了,连一丝阳光都看不到,就像她此刻的心境。这不是她在历史资料里看到的、繁华热闹的上海——没有南京路的车水马龙,没有百乐门的歌舞升平,没有霞飞路的洋楼林立,只有这座压抑的老宅,和一群虎视眈眈的“亲人”。
她必须尽快适应这里,找到活下去的办法。更重要的是,她要找到那枚把她带到这里的凤凰胸针——那枚胸针是她在现代修复室里发现的文物,银质底座,上面镶嵌着一颗鸽血红的宝石,造型是一只展翅的凤凰,工艺极为精湛。当时她正在修复胸针上的一道裂痕,突然实验室停电,再睁眼,就变成了民国的“林薇”。那枚胸针,或许是她唯一能回到现代的希望。 “小姐,您站在窗边会着凉的!”翠儿连忙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薄棉袄,快步走过来,给林薇披上。棉袄是去年做的,面料是廉价的蓝布,里面的棉絮已经结块了,却比身上的被子暖和些。“您是不是饿了?奴婢去厨房给您端粥来,厨房还温着您的粥呢——是张妈偷偷给您留的,说您醒了肯定要吃东西。” 林薇点点头。她确实饿了,这具身体因为落水和昏迷,虚弱得厉害,必须尽快补充能量。
翠儿小跑着出去,穿过走廊时,还特意绕开了王氏房间的方向,生怕被撞见。没一会儿,她就端着一个粗瓷碗回来,碗沿还有一道缺口,碗里是清得能照见人影的白粥,米粒稀稀拉拉的,加起来也不到十颗。旁边的小碟子里放着一碟黑乎乎的酱菜,酱菜上甚至能看到细小的霉点,显然是放了很久的。 “这……”林薇看着碗里的粥,眉头微微蹙起。就算是下等丫鬟的伙食,也比这强些,这分明是被人克扣了。 翠儿看出了她的不满,连忙压低声音,凑到她耳边解释:“小姐,自从叔老爷和婶太太来了之后,厨房就归王妈管了。王妈是婶太太的远房侄女,每次给您盛粥,都只敢放这么点米,还说‘小姐身子弱,喝稀的养胃’。奴婢跟她说过好几次,让她多放些米,她都骂奴婢多管闲事,还说再敢说,就把奴婢赶出去。” 林薇没说话,默默地端起碗。粥没什么味道,还带着点锅底的糊味,喝在嘴里黏糊糊的。酱菜咸得发苦,咬一口能尝到霉味,可她还是强迫自己一口一口地喝完了——她需要力气,需要活着,哪怕是这样难以下咽的食物,也不能浪费。
吃完粥,林薇感觉身上稍微有了点力气。她指着房间角落那个掉漆的红木梳妆台,问翠儿:“我的首饰盒呢?还有我父母留下的东西,比如我母亲的梳妆匣、我父亲的旧账本,都放在哪里了?”她还抱着一丝希望,或许那枚凤凰胸针就在原身的首饰盒里,或者在父母留下的遗物中。 翠儿走到梳妆台边,小心翼翼地拉开最下面的抽屉——抽屉的滑轨早就坏了,拉的时候发出“吱呀”的刺耳声响。她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红木首饰盒,盒子的漆已经掉了大半,露出里面的木头纹理,锁也坏了,搭扣松松垮垮的,一打开就能看到里面空荡荡的,只有几根褪色的绒花和一支断了齿的木梳。 “小姐,您原来还有几件银首饰,比如一对银镯子、一个银项圈,还有您母亲留下的一支银钗,”翠儿的声音低了下去,带着一丝愧疚,“去年婶太太说‘您年纪小,戴这些贵重东西不安全,我先代为保管’,就都拿走了。后来奴婢问了好几次,婶太太都说‘丢了’,再也没还回来。老爷和太太留下的箱子,都锁在西跨院的库房里,钥匙在叔老爷和婶太太手里,奴婢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。”
林薇的心沉了下去。看来胸针要么在库房的箱子里,要么就根本不在林家。难道它跟着自己穿越过来后,掉在了荷花池里?或者,还在现代的实验室里?她不敢再想下去,怕自己会陷入绝望。 她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的一本旧日历上。日历是去年的,纸已经泛黄发脆,边角卷了起来,上面用毛笔写着“中华民国二十五年,九月”。中华民国二十五年,就是公历1936年。她记得很清楚,再过不到一年,1937年8月13日,淞沪会战就会爆发,日军会大举进攻上海,到时候这座城市会变成人间地狱,无数人流离失所,家破人亡。 她必须在那之前找到离开的办法,或者积累足够的资本,保护自己和翠儿。可她现在身无分文,还被林守业夫妇监视着,怎么才能赚到钱? 接下来的两天,林薇一直以身体未愈为由,待在房间里。她一边通过翠儿了解林家的情况,一边默默观察着这座老宅的布局。 从翠儿的口中,她知道了更多细节:林守业原本是苏州的丝绸商人,早年靠着林薇父亲林翰文的接济才开了家小铺子,后来因为沉迷赌博,输光了家产,还欠了一屁股债,走投无路才带着王氏和儿子林小宝来上海投靠林翰文。林翰文去世后,他就以“叔父”的名义接管了林家的家产,可他根本不懂经营,把林翰文留下的丝绸店也赔了进去,现在全靠变卖家产度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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