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程的路,排车轻快了许多,车轴的“吱嘎”声似乎也不再那么刺耳。日头正毒,吴普同坐在空车上,怀里抱着父亲用卖瓜钱买的两个白面大馒头(没舍得买肉包子),馒头还带着灶火的余温,散发着纯粹的麦香。他小口小口地咬着,松软甘甜的面香在嘴里化开,是久违的、踏实的满足。
路过那片“伤心地”时,父子俩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路边那丛狗尾巴草。几块鲜红的瓜瓤早已不见踪影,只剩下被汁液染成深褐色的泥土,和几只忙碌的蚂蚁。吴建军脚步顿了顿,没说话,拉起车继续走。
下午,吴普同又跟着父亲进了瓜田。这次是摘明天要卖的瓜。有了集市的成功,吴建军打算去邻村试试。
“同同,看好。”吴建军站在一垄瓜前,神情异常严肃。他指着藤蔓上几个大小不一的西瓜,“卖瓜,最要紧是看生熟。太生的,瓤是白的,不甜,没人要。太熟的,就像早上摔那个,皮脆瓤沙,一碰就裂,也拉不远,路上就颠碎了,只能留着自己吃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吴普同脸上,“要挑八成熟的,最好。”
他弯下腰,托起一个中等个头、墨绿纹路清晰的西瓜,动作极其轻柔。“看瓜蒂旁边,”他用粗糙的手指点了点瓜蒂周围一圈微微凹陷、颜色比周围略浅的区域,“这里,叫‘瓜脐’。八成熟的瓜,瓜脐这里要收得小,有点往里凹。”接着,他用食指的指关节,在瓜皮上不同位置轻轻叩击了几下,发出“砰砰”的闷响,又换了一个瓜敲了敲,发出略显清脆的“梆梆”声。“听声儿,”他侧耳专注,“声音闷的、沉的,像打鼓似的,是熟过头的。声音太脆、太响,像敲空壳,是生的。要那种……‘嘭嘭’的,带点实心儿回音的,就是八成熟。”
最后,他小心翼翼地托起瓜,用大拇指的指肚,在瓜皮光滑处轻轻按压了一下。“皮要有‘性儿’,”他解释道,“太硬邦邦,按不动,生。太软乎,一按一个坑,熟透了。要有点韧劲儿,按下去能微微弹回来一点点,正好!”
吴普同屏住呼吸,学着父亲的样子,小心翼翼地触摸、叩击、感受着瓜皮细微的弹性和声音的差异。这看似简单的西瓜,在父亲的手中和口中,竟藏着如此多的学问!每一个动作,都凝聚着无数个日夜的汗水和对土地最深沉的理解。
第二天,天刚蒙蒙亮,排车再次出发。这次的目的地是五里外的张家庄。车上依旧铺着厚厚的麦草,码放着吴建军精挑细选的二十来个“八成熟”西瓜。
张家庄的村口有一棵巨大的老槐树,浓荫匝地。吴建军把排车停在树荫下,掀开麦草。西瓜的清香立刻吸引了在树下纳凉、闲聊的村民。
“卖瓜的!”
“哟,这瓜看着不赖!”
“咋卖的?”
吴建军报出价钱:“一毛二一斤。” 和昨天一样。
然而,张家庄村民的反应却有些不同。有人围着看,啧啧称赞,但真正掏钱买的却不多。有人咂着嘴说“好是好,就是贵了点”,有人则直接摇头:“刚交了公粮,麦子还没粜,手头紧,哪有钱买瓜吃哟!”
眼看着日头升高,树荫转移,排车上的西瓜才下去小半。吴建军的眉头又习惯性地锁紧了,额头的汗珠在阳光下亮晶晶的。他蹲在车辕旁,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,浑浊的眼睛望着不远处场院里堆着的新麦垛,又看看车上沉默的西瓜,眉头越皱越紧,仿佛在苦苦思索着什么。
吴普同看着父亲紧锁的眉头和车上纹丝不动的西瓜,心里也跟着着急。就在这时,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汗衫、手里拎着个空口袋的老汉走过来,围着排车转了两圈,目光在西瓜和吴建军脸上来回扫视,犹豫着开口:“老哥,瓜……是好瓜。就是……钱不凑手。你看……能不能……用新麦子换?”
“换?”吴建军猛地抬起头,浑浊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道亮光!他掐灭了烟袋锅,站起身,盯着老汉,“咋个换法?”
“你看,”老汉见有门,赶紧比划着,“按粮站的价,新麦子一毛一收。你这瓜一毛二……一斤瓜,换一斤一两麦子,你看行不?”他试探着问。
吴建军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。粮站收粮压秤压价是常事,但新麦子家里也确实需要,掺着红薯面吃能顶饿,磨成白面更是稀罕。西瓜换成麦子,省了粜粮的麻烦,也省了钱过手的风险……更重要的是,这法子能打开销路!
“行!”吴建军几乎没怎么犹豫,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果断,“就按你说的!一斤瓜,换一斤一两麦子!”
“哎!好嘞!”老汉喜出望外,立刻指着不远处自家的麦垛,“老哥你等着,我这就回家扛麦子去!”说完,脚步轻快地跑走了。
这一声“换”,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石子。围观的人群立刻骚动起来!
“真能用麦子换?”
“一斤一两麦换一斤瓜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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