论文答辩的顺利通过,如同一道明确的分水岭,将“在校生”与“毕业生”的身份清晰地划分开来。悬在心头数年、尤其是最后这半年历经波折的学业重担,终于彻底卸下。然而,随之而来的并非全是轻松与狂喜,一种更加复杂、难以言喻的情绪,如同六月中愈发潮湿闷热的空气,悄然弥漫在毕业班的每一个角落。毕业季,真的到了。
校园里,随处可见大四学生忙碌的身影,他们开始认真地、甚至带着一丝仪式感地,处理那些陪伴了自己整个大学时光、却无法全部带走的“身外之物”。宿舍楼前的空地上、林荫道旁,仿佛一夜之间冒出了许多临时的“跳蚤市场”。一张旧报纸、一块床单往地上一铺,就构成了一个摊位。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旧物:被翻得卷了边的专业教材和考研资料、陪伴了无数个夜晚的台灯和暖水瓶、略显陈旧却洗得干净的脸盆和衣架、甚至还有半新的球鞋和帆布包。
“学妹,看看这本《家畜生理学》,笔记很全的,原价三十五,现在五块!”
“这套四级真题汇编,几乎全新,买就送单词本!”
“暖水瓶便宜了啊,保温效果杠杠的,给钱就卖!”
吆喝声、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。学弟学妹们在这些“前辈”的宝藏中挑挑拣拣,用极低的价格淘换着自己需要的东西。这不仅是物质的流转,更像是一种精神的传承,那些凝聚着心血和汗水的笔记与划痕,即将在新的主人手中,继续发挥余热。而那些实在无人问津,或者过于破旧不便带走的物品,则被归拢到一起,等待着收废品大叔那杆秤的最终裁决,换回几张皱巴巴的零钱。
这些变卖旧物所得,以及最后一个月的生活费余额,大部分都毫无意外地流向了同一个地方——聚会,吃散伙饭。仿佛是要用一场场酣畅淋漓的宴饮,来冲淡离别的愁绪,来祭奠即将逝去的青春。
在这个当口,康大伟展现了他作为“社交达人”的行动力。他提前好几天就在学校附近一家颇有名气的菜馆预定了一个大包间,郑重其事地在316宿舍宣布:“哥几个,后天晚上,都给我把时间空出来!咱们宿舍,最后聚一次,谁也不准缺席,都不准带家属啊!就咱们七个!” 他特意强调了“最后”和“七个”,语气不容置疑,带着一种近乎庄严的意味。
聚会那天傍晚,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。316宿舍的七个人——吴普同、康大伟、李政、杨维嘉、李学家、张卫平,以及从唐山归来后愈发显得鹤立鸡群的梁天赋,陆续来到了约定的包间。没有了往日聚餐的喧闹与迫不及待,气氛在最初反而显得有些异样的沉默和拘谨。大家打量着彼此,似乎都想从对方身上,找到这四年时光留下的印记,也预感到今夜之后,这样的齐聚将变得遥不可及。
康大伟作为组织者,率先打破了沉默,他拿起菜单,用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开始点菜,专挑贵的、硬菜点:“红烧肘子来一个!水煮鱼要大份的!烤羊排!再来几箱啤酒,今天不醉不归!” 他那股子不管不顾的豪迈劲儿,总算将气氛带动了起来。
酒菜上桌,杯觥交错之间,最初的那点拘谨很快被酒精和积攒了四年的情谊冲散。话题从最初的互相询问工作去向,逐渐蔓延到对大学四年点点滴滴的回忆。
“还记得大一刚来的时候吗?咱们宿舍第一次聚餐,就在学校后门那个小馆子,李学家这家伙愣是嫌人家的筷子不干净,自己跑回宿舍拿了一双。”康大伟灌了一口啤酒,笑着指向李学家。
李学家难得地没有反驳,只是推了推眼镜,嘴角扯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:“那……那本来就是嘛。”
“还有老吴,”康大伟又把矛头转向吴普同,“你小子够可以的,不声不响的就搞上了对象,我们现在还是单身狗呢,大学四年真是白过了!”
吴普同笑着摇摇头,和马雪艳的感情,是他大学四年最珍贵的收获之一,此刻被提起,心里满是温暖。
梁天赋优雅地剥着一只虾,接话道:“要我说,最怀念的还是咱们一起逃课去打CS的日子,那时候多自在。”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和怀念,仿佛那样的“自在”于他而言,已是过去式。
一直比较沉默的张卫平,在几杯啤酒下肚后,话也稍微多了一些,他低声对旁边的吴普同说:“普同,在饲料厂实习那段时间,谢谢你。” 他没说具体谢什么,但吴普同明白,那是在封闭和迷茫时期,彼此之间一种无声的支撑。
李政和杨维嘉这对考研战友,则更多地在交流着对未来的学术担忧和期待,语气中既有对未知的忐忑,也有继续深造的决心。
回忆如同决堤的洪水,一旦开闸,便汹涌而出。那些一起挑灯夜读的夜晚,一起在篮球场上挥洒的汗水,一起在考试前夜的临时抱佛脚,一起在宿舍里高谈阔论、畅想未来的场景……一幕幕,鲜活如昨。笑着笑着,不知是谁先湿了眼眶,然后就像传染病一样,一种浓得化不开的伤感笼罩了整个包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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