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，西山，一座戒备森严的四合院内。
赵立春挂断了与儿子赵瑞龙的通话，久久没有放下话筒。
听筒里传来的忙音，像是对他此刻心境的无情嘲讽，尖锐而刺耳。
他缓缓将话筒放回基座，动作沉重得仿佛那话筒有千斤之重。
他走到窗前，看着院子里那棵与他年纪相仿的老槐树，叶子已经开始泛黄，在秋风中微微颤抖，似乎随时都会飘落。
一辈子都在权力之巅俯瞰众生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政治斗争的残酷性。
进退之间，存乎一心，靠的是时机，是手腕，更是对大局的精准判断。
瑞龙，还是太嫩了。
他以为靠着自己的名头，靠着那些金钱和利益捆绑起来的关系网，就能在汉东为所欲为。
他不懂，当大势改变时，那些所谓的“朋友”会比敌人跑得更快。
沙瑞金这把火，烧得太旺了。
祁同伟，这颗他曾经根本看不上眼的棋子，如今却成了燎原的火种，大有反噬主人的架势。
赵立春心里清楚，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，直接给汉东下命令。
时代变了，人走茶凉是官场最真实的写照。
他现在出手，不仅效果有限，反而会授人以柄，把自己也拖下水。
但是，放任不管，眼睁睁看着自己几十年的经营毁于一旦，看着自己的儿子走向深渊，他又如何甘心。
沉思良久，他回到书桌前，拿起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，手指在拨号盘上停顿了片刻，最终还是拨通了一个号码。
电话响了三声，被接了起来。
“喂，您好。”电话那头传来高育良沉稳而略带恭敬的声音。
“育良啊，我是赵立春。”赵立春的语气很平和，像是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在打招呼。
“老书记！您好您好！您身体还好吧？”高育良的声音立刻变得热切起来，姿态放得很低。
他此刻正坐在自家书房，听到这个声音，身体下意识地坐直了。
“还好，劳你挂心了。”赵立春笑了笑，话锋一转，
“最近汉东的动静不小啊。我虽然人在京城，也听到了一些风声。”
高育良心中一凛，知道正题来了。
他斟酌着词句，小心地回答：“是的，老书记。沙书记来了之后，带来了一股新风气，全省上下都在抓学习，抓作风，搞得有声有色。”
他只谈现象，不谈具体事件，滴水不漏。
“嗯，这是好事。”赵立春不置可否地点点头，继续说道，
“我听说，你们公安厅的祁同伟同志，最近很突出嘛。又是打掉走私团伙，又是抓捕持枪悍匪，成了汉东的大英雄了。”
高育良听着这话，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。
赵立春的语气越是平淡，其中蕴含的压力就越大。
“同伟他……主要是运气好，碰上了案子，加上年轻人有点冲劲。”高育良试图淡化祁同伟的功劳，同时强调自己对祁同伟的“控制”。
“冲劲是好的，年轻人没冲劲怎么干事业。”赵立春的语气依然温和，
“不过啊，育良，过刚易折。做我们这一行的，光有冲劲是不够的，还要有大局观，要懂得平衡。祁同伟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，这一点，你应该比我更清楚。”
“是，是，老书记教诲得是。”高育良连声应道，
“同伟他还是太年轻，有些事情上考虑得不周全，我平时也经常批评他，让他多稳重，多思考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赵立春似乎很满意他的态度，
“你作为他的老师，又是他的老领导，要多提醒他，多引导他。不要让他因为一点成绩就头脑发热，忘了自己的本分。汉东的稳定来之不易，不能因为个别人的冒进而被破坏。”
“忘了本分”、“破坏稳定”，这八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在高育良的心上。
他知道，这是赵立春在明确地表达不满了。
“我明白，我明白。请老书记放心，我一定把您的指示精神传达到位。”高育良恭敬地说道。
“嗯，那就好。”赵立春似乎对高育良的回答还算满意。
他沉默了片刻，再次开口：“育良啊，我们这一代人，为了Dang和人民的事业，付出了太多。现在，是时候让年轻人接棒了。”
赵立春话锋一转，“但是，接棒不代表放手不管。我们这些老骨头，还得为他们把把关，确保他们不走偏路。”
“汉东的情况，你比我了解。沙瑞金是个有能力的干部，他来了之后，确实给汉东带来了新气象。”
“但是，新气象不代表没有问题。有些问题，不是靠抓学习、抓作风就能解决的。
你作为汉东的省委副书记，责任重大啊。”
高育良听着赵立春语重心长的话语，心中五味杂陈。
他明白，赵立春虽然人在京城，但对汉东的一切仍然了如指掌。
他更明白，赵立春这番话，是对他的敲打。
“老书记，您放心。”高育良郑重地承诺道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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