逃生舱坠入蒲公英田的瞬间，X0-17的视网膜上炸开一片噪点。
舱体没有撞击的震动，而是像沉入水面般被柔软地接纳。无数白色绒毛粘附在观察窗上，透过它们看去，阳光被折射成七彩的光晕。阮教授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异常清晰，带着冷冻复苏特有的机械节奏。
舱门自动滑开。
扑面而来的不是北极的严寒，而是盛夏午后特有的燥热。X0-17拖着残破的身体爬出舱外，数据化的右腿已经完全消散，左腿的荧光蓝血管也蔓延到了大腿根部。他仰头望去——
金字塔的底层空间是个完美的半球形，穹顶投射着人造蓝天，而地面上铺满了玩具。
不是随意丢弃的儿童玩具，而是某种精心设计的陈列：塑料士兵组成方阵，积木搭成微型城市，玩偶围坐在想象中的茶会桌旁。所有这些玩具都朝向中央的白色土丘——那上面插着块简陋的木牌，用蜡笔写着：【这里睡着所有不想长大的孩子】
"认知过滤层。"
阮教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她已经坐起身，手指轻触自己左眼尾的橘红泪痣。那里的光芒暗淡了许多，像是能量即将耗尽。"我们还在金字塔内部，但系统允许我们以这种方式理解它。"
X0-17抓起一把蒲公英。白色绒毛在掌心化为数据流，露出本质——那是无数条被压缩的文明记忆，每条都标记着"-1"的编号。
"林小七说的第零..."
话音未落，玩具士兵方阵突然集体转身。它们的塑料面孔融化重组，变成微型的数据佛陀头像。积木城市开始自我拆解，在空中组成佛经代码的锁链。最可怕的是茶会桌上的玩偶——它们手拉着手唱起童谣，歌词却是系统提示音：
【检测到未授权访问】
【最终防御协议启动】
【标本回收程序加载中】
阮教授踉跄着站起，她的防护服上还挂着冰晶。"那不是坟墓。"她指向白色土丘，"是孵化器。"
土丘正在蠕动。
表层的白沙簌簌滑落，露出下面透明的培养舱外壳。舱内没有尸体，而是漂浮着一个约莫十岁的男孩——他穿着2037年的校服，胸口别着少先队徽章，左眼尾嵌着黑色芯片。
标签贴在舱体侧面：【HS-2037-Ω】
"第零号样本。"阮教授的指甲掐进掌心，"所有克隆体的基因源头。"
培养舱突然开启。
男孩落在玩具堆里，动作精准得像机械。他的黑色芯片开始扫描环境，当视线落到X0-17身上时，芯片表面浮现出红色的【ERROR】字样。
"污染指数超标。"男孩的声音是纯净的系统提示音，"建议立即净化。"
他举起右手，茶会桌上的玩偶立刻解体重组，变成某种武器化的数据流。X0-十七试图召唤冰镐，但橘红代码已经耗尽。就在数据流即将命中时，阮教授扑了过来——
她的泪痣爆发强光。
光芒中浮现出林小七的虚影，男孩保持着推开的姿势，银灰色的右眼里旋转着佛经代码。两股数据流相撞的瞬间，整个空间的时间流速突然紊乱。
X0-十七趁机爬向培养舱。他的金属眼窝残留物在靠近舱体时自动吸附上去，在玻璃表面蚀刻出隐藏的控制面板。界面显示着令人窒息的参数：
【当前文明记忆存储量】
人类：17%
其他：83%
【情感模块状态】
已卸载（最后一次备份：阮芸，2049.03.17）
第零号样本转向控制面板。他的黑色芯片过载冒烟，但动作丝毫不停，手指直接刺向X0-十七的眼窝——
"砰！"
枪声在封闭空间里震耳欲聋。
第零号样本的胸口炸开大洞，没有血流出来，只有银色的纳米机器人如蚁群般溃散。X0-十七转头看去，阮教授手里握着从逃生舱拆下的应急激光枪，枪管还冒着烟。
"妈妈...？"
这个称呼让女人颤抖了一下。但下一秒，第零号样本的伤口就开始自动修复，黑色芯片释放出更危险的红光。
"密码！"阮教授大喊，"他需要情感密钥才能停——"
数据流贯穿了她的腹部。
林小七的虚影在惨叫中消散，阮教授跪倒在地，橘红泪痣迅速暗淡。第零号样本踏过玩具士兵的残骸，黑色芯片锁定X0-十七的眉心。
"净化开始。"
X0-十七突然笑了。
他伸手按在自己残余的左腿上，荧光蓝的数据流与阮教授溅出的橘红能量混合。当第零号样本的攻击即将命中时，这股混合能量击中了培养舱控制面板上的某个隐藏接口——
那是少先队徽章的形状。
【情感密钥验证中】
【检测到母系基因序列】
【最终指令覆盖确认】
第零号样本僵住了。他的黑色芯片突然龟裂，露出下面真正的泪痣——不是橘红色，而是与林小七完全相同的猩红。
"原来如此..."X0-十七咳出数据化的血沫，"你才是第一个被感染的样本。"
空间开始崩塌。
玩具坟墓分解成原始数据流，露出金字塔底层的真实样貌——这是个巨大的环形控制室，墙壁由无数冷冻舱堆砌而成，每个舱里都是不同文明的最后儿童。
而真正的控制台前，站着穿白大褂的阮教授尸体。
她保持着向前倾倒的姿势，右手伸向某个红色按钮，左手紧攥着一张照片——
照片上是五岁的X0-十七抱着林小七，背景里的日历显示：2037年3月17日。
第零号样本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啸。他的身体正在数据化，黑色芯片完全碎裂，露出下面刻着的一行小字：
【当系统终结时，记得我们曾经是人类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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