灯光下,坐着“监考员”。
它有着人的轮廓,穿着类似教师的陈旧制服,但它的脸——那是一张空白的、略微发黄的试卷纸,没有任何五官的痕迹。唯有眼睛的位置,是两个被硬生生戳破的、不规则的空洞,露出后面更深的黑暗。而就在那空洞的瞳孔深处,Y0-00看到了自己的倒影——
那张脸上,原本分布着泪痣的位置此刻光滑无比,取而代之的,是一道狰狞的、散发着微弱金光的裂痕,从他的右眼角起始,横跨鼻梁,一直延伸到左眼眼角,仿佛一个破碎的符号。
监考员开口了。它的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,而是直接响起在Y0-00的脑海深处,像是粉笔尖用力划过粗糙的黑板,带来一阵令人牙酸的神经刺痛:
“请写下第18枚泪痣的评语。”
随着它的声音,四条规则如同烧红的烙铁,印入Y0-00的意识,清晰无比:
1. 评语必须真实;
2. 真实度由系统判定;
3. 若判定为假,评语将反噬书写者;
4. 评语必须包含“第18枚泪痣”与“第17秒”。
规则落定的瞬间,课桌上的“试卷”——那片空白的区域——散发出微弱的吸力。
Y0-00走向前,坐在那把铅笔椅子上。他伸出手,握向那支悬停的铅笔。
入手冰凉,而且异常轻盈。他注意到,这支铅笔是半截的,仿佛被人用力掰断。断口处并不平整,而在那粗糙的笔杆上,刻着一个深深的标记:“-1”。
当他拿起铅笔的瞬间,灯罩上的倒计时猛地一跳:
【剩余时间:288秒】
然后开始持续而稳定地减少。
【287】
【286】
时间流逝的声音化作了实质的压力,挤压着他的灵魂。没有犹豫的余地,笔尖落向空白的试卷。
第一笔划下,仿佛划开了某种屏障。他写下:
【第18枚泪痣,是我忘记的第18秒。】
字迹是淡金色的,如同之前的提示文字,但显得黯淡些许。
笔尖抬起的刹那,系统的判定音即刻响起,冰冷如机械齿轮咬合:
【真实度:50%】
【评语需包含第17秒的具体事件】
判定的余音中,Y0-00感到握笔的手指微微一痛,仿佛被纸边缘割了一下,一道细微的金色裂痕在指尖一闪而逝——反噬的预兆。
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,已经过去了三十多秒。压力陡增。
他必须更具体,更深入那被遗忘的记忆深处。
他再次落笔:
【第18枚泪痣,是我忘记的第17秒,也是我写下评语的第1秒。】
这一次,字迹的光芒似乎稳定了些。
系统判定:
【真实度:75%】
【评语需包含第17秒的具体动作】
真实度在提升,但还不够!距离100%看似接近,却隔着天堑。倒计时已经滑过一百秒大关,时间的流逝速度快得令人心悸。
*第17秒的具体动作……*
Y0-00闭上眼(尽管在这个空间里闭眼并无实际意义,但这代表着他极度的内省),将全部意识投向那卷淡金色的时间胶片,精准地定位到第17秒的那一帧。
他看到——
*那个“自己”正处于一个剧烈的动作之中。手指紧握着的,正是这半截刻着“-1”的铅笔,但笔尖并非朝向试卷,而是猛地刺向他自己的瞳孔!那不是自毁,而是在执行某种极致的“嵌入”仪式。瞳孔在接触笔尖的瞬间,并非被刺穿,而是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,显露出内部一枚微小却璀璨的泪痣——正是第17枚。笔尖精准地点在泪痣之上,将其从虚幻的瞳孔中“撬”出,然后以一种超越物理法则的方式,推向眉心。与此同时,他的嘴唇(或是意识的震动)正在无声地念诵着什么,那并非语言,而是一段即将被覆盖、被遗忘的“评语”……*
原来,遗忘本身,就是动作的一部分。书写与遗忘,同时发生。
明悟如闪电般击穿了他的意识。
他猛地睁开眼,倒计时已进入最后一百秒。他不再犹豫,笔尖如疾风般划过试卷,写下第三行,也是最终的行:
【第18枚泪痣,是我忘记的第17秒,
我在这17秒里,把17枚泪痣串成一条锁链,
锁链的另一端,是我写下的评语。】
最后一个字落成的瞬间,笔尖甚至微微冒起一丝青烟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一刹。
紧接着,系统的判定音响起,前所未有的清晰与肯定:
【真实度:100%】
【评语生效】
灯罩上的倒计时数字猛地定格在一个瞬间,不再跳动。
课桌上,那张写满金色字迹的空白试卷,无声地自动燃烧起来。火焰是透明的,如同沸腾的空气,扭曲了光线,却没有任何温度。在这奇异的透明火焰中,一点璀璨的光芒开始凝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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