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中的汉东,被连绵的秋雨笼罩。雨点不算密集,但带着深秋特有的寒意,敲打着省委家属院小楼书房的玻璃窗,发出沙沙的声响,更衬得屋内一片死寂。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复古的黄铜台灯,光线昏黄,勉强照亮红木书桌的一角,将祁同伟的身影投在背后的书架上,拉成一个巨大而摇曳的阴影。
他独自坐在宽大的皮椅里,已经这样沉默了近一个小时。面前的烟灰缸里,堆满了烟蒂,空气中弥漫着浓重而呛人的烟味。他很少这样毫无节制地吸烟,除非是遇到了极其棘手、需要绝对冷静和决断的事情。
而此刻,摆在他面前的,正是这样一个难题。
高小琴的请求,通过那条绝密的单线渠道,在傍晚时分呈到了他的案头。没有冗长的叙述,没有情感的宣泄,只有简短的几行字,核心意思明确得令人窒息:她无法再忍受这种与世隔绝、形同幽禁的“保护”生活,请求他念在过往情分上,允许她离开汉东,远走海外,并承诺永不回头,此生不再踏入国门半步。
这封信,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烫在他的心上。
下午与高育良那场并不愉快的谈话余波未平,老师那句“以道驭术”的告诫言犹在耳,此刻却要面对如此现实而残酷的抉择。高育良追求的是形而上的“道”,而祁同伟,必须处理这些形而下的、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“术”。
放,还是不放?
这个问题在他脑中已经盘旋、权衡了无数遍。
放她走?好处显而易见。一个活生生的、知晓他太多秘密的人,一个与赵家、与山水集团、与他祁同伟发迹史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关键人物,一旦离开国境,物理上的距离似乎能带来一种虚幻的安全感。至少,她不再是他眼皮底下一个随时可能被对手发现的定时炸弹。眼不见,心或许能稍微安稳一些。而且,这似乎也满足了高小琴作为一个“人”最基本的、对自由和正常生活的渴望。祁同伟的内心深处,对那个曾给过他温暖和慰藉的女人,是否还残存着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、超越了纯粹利用的复杂情愫?或许有那么一点。这一点点情愫,在权力和安全的冷酷权衡中,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,但确实存在。
然而,“放”所带来的风险,同样巨大,甚至可能是毁灭性的。高小琴一旦脱离他的实际控制,就如同鱼儿入海,鸟儿投林。她真的能守住承诺吗?在海外孤身一人,面对陌生的环境、可能的经济压力、乃至赵瑞龙残余势力的纠缠,她会不会在某个脆弱的时刻,为了自保或其他原因,将那些秘密作为交换的筹码?人心隔肚皮,更何况是经历了如此多变故的高小琴。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对他言听计从、满眼依赖的渔家女了。时间的流逝和处境的变迁,足以改变任何人。祁同伟不敢,也不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,寄托在一个他无法完全掌控的女人的承诺上。
那么,不放?继续将她软禁在汉东某个秘密地点?这似乎是目前最“安全”的做法。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,他可以确保她与外界彻底隔绝,确保那些过往被牢牢封存。但这样做的代价同样高昂。高小琴的情绪已经出现了明显的不稳定,长期的幽禁会让她变成什么样?一个怨妇?一个疯子?一个随时可能因为绝望而做出不理智行为的真正炸弹?而且,在国内藏匿一个如此重要的人物,本身就是极大的风险。纸包不住火,万一被沙瑞金残余的势力、被京城钟小艾那边的人、甚至是被他阵营内部潜在的对手嗅到一丝气味,后果不堪设想。这就像怀里抱着一颗引信不断燃烧的雷,不知道何时会爆炸。
还有一种更黑暗、更一了百了的选择……这个念头如同毒蛇,曾短暂地滑过祁同伟的脑际,但立刻被他强行压制了下去。那不是选项,那是野兽的行径,是自我毁灭的开始。一旦迈出那一步,他祁同伟就真的成了自己都唾弃的魔鬼,而且必将留下无法抹除的痕迹,后患无穷。更重要的是,那条底线,他潜意识里还在挣扎着不愿彻底踏破。
“唉……”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,在寂静的书房里响起,充满了疲惫和挣扎。祁同伟将脸埋进双手,用力地搓了搓。权力巅峰的风光之下,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如履薄冰和煎熬抉择。每一个决定,都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。
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密集了些。他抬起头,目光落在台灯旁的一个相框上。那是很多年前,他刚穿上警服不久,在孤鹰岭上拍的一张照片。照片上的年轻人,眼神锐利,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和未经世事的清亮。那时的他,一心想着建功立业,扫除世间不平,何曾想过有一天,会陷入如此泥泞黑暗的权谋沼泽,为了守住得到的一切,要如此痛苦地决定一个曾经亲近之人的命运。
“回不去了……”他对着照片中的自己,喃喃低语。那条向上的路,每一步都沾着泥泞,无法回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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