巨大的尴尬和愧疚感瞬间淹没了她。
“谢谢您！陆教授！真的太麻烦您了！”苏念几乎是九十度鞠躬，声音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变调。她直起身，伸手就要去抱桌上的书，满脑子只剩下“赶稿”和“逃离现场”两个念头，“那我先……”
“等等。”陆时砚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稳力量，轻易地截断了她的话。
苏念的手停在半空，愕然地望向他。
只见陆时砚神色自若地从羊毛衫的口袋里，掏出一支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黑色金属钢笔。那钢笔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泛着冷硬的微光。他极其自然地俯身，一手按在石桌边缘，另一只手径直伸向苏念散落在书堆最上面的那个素色硬壳笔记本，轻轻掀开了扉页。
苏念完全僵住了，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的动作。
陆时砚微微低着头，额前几缕碎发垂落，遮住了部分眉眼。他握着钢笔，笔尖落在空白的扉页上，流畅地书写起来。笔尖划过纸面，发出细微而清晰的沙沙声。秋日午后的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和移动的手腕上，勾勒出沉静的线条。
他写字时离她很近，近得苏念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雪松冷香，混合着一丝极淡的墨水的味道。他温热的呼吸似乎拂过了她脸颊旁垂落的几缕碎发，若有若无地扫过她敏感的耳廓。
那轻微的、带着体温的拂动，像一根无形的羽毛，在她紧绷的神经上轻轻搔了一下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麻痒感，瞬间从耳廓蔓延开来，如同微弱的电流，毫无防备地窜过脊椎。苏念猛地屏住了呼吸，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自己外套的下摆。
很快，一串遒劲有力的黑色数字出现在扉页的空白处。
陆时砚直起身，将钢笔收回口袋。他的字迹，和他的人一样，清隽中透着一种内敛的力道。
“这是我办公室的电话。”他抬起眼，目光平静地落在苏念脸上，那眼神似乎能穿透她强装的镇定，“论文有卡住的地方，可以打这个电话。”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布置一项普通的课后任务。
苏念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，随即又猛地松开，剧烈地撞击着胸腔。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去接那个写着他私人号码的笔记本。
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笔记本硬壳的瞬间，陆时砚恰好松开了按着扉页的手。
她的指尖，毫无预兆地，轻轻擦过了他手背的皮肤。
那触感极其短暂，如同蜻蜓点水。
温热的。干燥的。带着男性特有的、微微粗糙的质感。
一股更加汹涌的电流瞬间从指尖炸开，以燎原之势猛烈地窜遍全身，直冲头顶！苏念如同被火舌舔舐，猛地缩回手，像是碰到了滚烫的烙铁。
“好、好的！谢谢教授！”她几乎是尖叫出声，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，脸颊烫得像是要烧起来。她一把抓起那个笔记本，胡乱地塞进怀里，另一只手抱起石桌上的书，转身就朝着宿舍楼洞开的单元门冲去。动作快得像一只受惊的兔子，连告别的话都忘了说，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心跳失控、呼吸困难的源头。
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咚咚作响，急促而慌乱。
陆时砚站在原地，没有动。午后的阳光安静地笼罩着他挺拔的身影，在他脚边投下清晰的影子。他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仓皇地消失在单元门的阴影里，如同受惊的小鹿。
楼道里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，终于完全消失。
四周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。
陆时砚缓缓抬起右手，目光落在刚才被那微凉指尖短暂触碰过的手背上。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种奇异的、转瞬即逝的冰凉触感。他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捻动了一下，像是在确认那稍纵即逝的真实。
片刻后，他的视线下移，落在石桌上那堆被主人遗忘的书本上。目光扫过书脊，最终停留在其中一本——那本硬壳精装的《现代设计史》的书脊下端，有一小块明显的、新鲜的变形和磨损痕迹。
是刚才在图书馆门口，它从她怀里滑落，砸在他脚边时留下的。
陆时砚眸色微动。他伸出手，修长的手指准确地将那本《现代设计史》从书堆中抽了出来。书本握在手里，能感觉到书脊处那处小小的凹陷。
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处磨损，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……仔细？指腹缓缓摩挲过变形的硬壳边缘，力道轻得近乎温柔。那平静无波的眼底深处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、难以捕捉的东西。那并非责怪，也非怜悯，更像是一种……了然于心的纵容？如同知道孩子一定会打翻牛奶杯的家长，提前准备好了一块抹布。
那眼神一闪而逝，快得如同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。他轻轻将那本带着伤痕的书放回原位，将它压在其他书下面，仿佛想将那处瑕疵掩盖起来。做完这一切，他才转身，步履沉稳地离开了宿舍楼下这片小小的空地，身影逐渐融入林荫道的光影里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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