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小满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完成那些报到手续的。
他的身体仿佛被抽走了灵魂，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，在机械地执行着指令。手指僵硬地握着笔，在表格上划动，留下的字迹歪歪扭扭，如同醉汉的涂鸦，与他往日工整的字迹判若两人。表格上的内容——“潜能开发与多维实践”——这些字眼在他眼中扭曲、旋转，如同恶魔的低语，但他已无力去思考它们的含义。他只是麻木地填着，姓名、性别、出生日期……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冰冷的墓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。
窗口后的工作人员，脸上挂着那副如同面具般、弧度精准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标准化微笑，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。或者说，在这个地方，一个眼神空洞、动作僵硬、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新生，或许才是常态？他们只是高效地处理着文件，扫描信息，递出材料，流程流畅得如同冰冷的流水线。
“林小满同学，这是你的宿舍钥匙和校园卡。”工作人员的声音温和悦耳，如同AI语音，“宿舍在晨曦楼305室。校园卡已激活，可用于门禁、餐饮和图书馆借阅。祝您大学生活愉快。”那“愉快”二字，在此刻的林小满听来，充满了冰冷的讽刺。
他麻木地伸出手，接过那两样东西。钥匙是冰冷的金属，触手生寒，沉甸甸的，仿佛不是开启宿舍的门，而是通往地狱的锁。校园卡上印着他高考报名时拍的照片，照片里的他眼神迷茫，表情呆滞，与此刻镜子里的自己惊人地相似。卡片背面，星云大学的校徽和那句“知识无界，探索无限”的标语，此刻像是一道灼热的烙印，烫得他几乎想把它扔掉。
他转身离开窗口，脚步虚浮，如同踩在棉花上。迎面撞上了匆匆赶回的赵大鹏。
“手续办好了？”赵大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，目光快速扫过林小满毫无血色的脸和空洞的眼神。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台“犀牛”手机，此刻它安静得像一块真正的板砖，屏幕漆黑，没有一丝光亮。
林小满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，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。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掏空的木偶，所有的情绪、思考能力，都在穹顶那只石刻巨眼眨动的瞬间，被彻底抽干了。
赵大鹏犹豫了一下，眼神复杂地在林小满和他手中的手机之间逡巡，似乎在权衡着什么。最终，他还是伸出手，将那台冰冷的金属方块塞回了林小满手中：“技术部的人……呃……初步检查了一下。说……说可能是某种新型的、比较顽固的……信息扰动型病毒？或者……兼容性冲突？总之，暂时没发现明显的硬件故障，但系统底层逻辑有些……紊乱。他们需要点时间深入研究。”他的解释磕磕绊绊，充满了不确定性和刻意的回避，“你先拿着，但……尽量……克制一下。在公共场合，最好……嗯……调成静音模式，或者……干脆关机？”他试探性地建议道，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仿佛是对这句话的回应，林小满掌心的手机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！幽蓝的光芒一闪而逝，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一个极其生动的、翻着白眼的撇嘴表情符号！那表情充满了不屑和嘲讽，仿佛在说“就凭他们？”，随即屏幕又迅速陷入死寂般的黑暗。
赵大鹏的表情瞬间僵硬，嘴角那抹强撑的笑容凝固了零点几秒，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寒芒。但他很快便调整过来，脸上重新堆砌起那副阳光学长的亲切面具：“走吧，我带你去宿舍。晨曦楼不远，环境很不错，朝南的房间视野开阔，阳光充足。”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林小满没有回应，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，如同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。他将钥匙和校园卡塞进裤袋深处，手里紧紧攥着那台刚刚“表达过不满”的手机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他的大脑一片空白，不再试图去理解、去解释、去反抗。广场上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象——骑着扫帚飞过的学生、围着发光水晶球举行仪式的人群、用枝条给自己修剪造型的树——此刻如同过眼云烟，在他空洞的眼中激不起一丝涟漪。浮空？合理。喷火？正常。影子跳舞？日常。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，如同呼吸空气般自然。这种麻木的接受，比之前的恐惧和挣扎更令人心寒。
赵大鹏似乎被林小满这种死水般的平静弄得有些不安。他放慢脚步，侧过头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小满的脸色：“学弟？你……还好吗？”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和不易察觉的担忧。
林小满缓缓地、如同生锈的机械般转过头，目光空洞地落在赵大鹏脸上，声音平板得没有一丝起伏：“很好。一切都很正常。”那语气，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客观事实。
赵大鹏被这机械般的回答噎了一下，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，眼神变得更加复杂，混合着困惑、警惕和一丝……怜悯？他张了张嘴，似乎想说什么，但最终只是干巴巴地重复道：“呃……对，很正常。适应就好，适应就好。你会很快……习惯这里的。”他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笃定，显得有些底气不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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