办公室内那快活的、几乎要掀翻屋顶的空气,如同潮水般渐渐平息下来,但那种由共同经历的巨大尴尬和荒诞所催生出的、奇特的轻松与融洽氛围,却如同温暖的余烬,留在了每个人的心底,悄然改变了彼此之间的气场。
雷厉主任合上了手中那份充当了许久道具、实则可能根本没看进去几个字的文件,清脆的声响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现实。她脸上的表情恢复了惯有的、如同精密仪器般的严肃,但那双锐利如鹰隥的目光,似乎比之前柔和了微不足道的一丝丝,少了几分审视,多了几分…认命般的接纳。
“好了,玩笑和…意外插曲到此为止。”她敲了敲光滑的金属桌面,声音不大,却自带一种让喧嚣瞬间沉淀的力量,“今天的‘新生评估会’,虽然过程…充满了各种出乎意料的‘惊喜’。”她说到“惊喜”时,语气平直得没有任何波澜,却让包括赵大鹏在内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,“但最终的结果已经明确。你们了解了关于星云大学,关于你们自身的真相,也知道了自己接下来唯一的去处。”
她拿起办公桌上早已准备好的一叠不算太厚、但封面印着“机密”字样和星云徽章暗纹的材料,示意赵大鹏分发给众人。
“这些是《星云大学真实校规(补充版)》以及《能力隐藏与安全使用基础守则》。”雷主任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凝重,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,“里面用最简洁清晰的语言,规定了你们在校期间什么行为是被允许的,什么是绝对禁止的红线,以及更重要的是——在非校内管辖区域,如何最大限度地隐藏自身的异常,避免引起普通社会的关注和恐慌。”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,扫过每一张逐渐变得认真的脸,“这些条款,不仅仅关系到你们个人的安全和自由,更直接关系到整个星云大学的存续与两个世界之间脆弱的平衡。务必逐字逐句仔细阅读,刻入骨髓,牢记于心。触犯任何一条的后果,都将是你们绝对无法承受的,也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。”
新生们接过那由赵大鹏递来的、触感冰凉的文件册,明明纸张不厚,却感觉重如千钧。他们明白,这不再是普通大学里那种常常被忽略的学生行为规范,而是他们在“正常”与“异常”两个世界之间危险边缘行走的、真正的生存指南和护身符。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,取代了方才的嬉笑。
“至于具体的学籍注册流程、‘特殊关注班’的课程安排、以及你们的宿舍分配等琐碎事宜,”雷主任最后说道,目光转向赵大鹏,“赵联络员会后续详细指导你们完成。现在,你们可以离开了。”
她没有再多说任何训诫或鼓励的话,干脆利落地挥了挥手,仿佛完成了某个既定程序,然后便重新低下头,将注意力完全投入了面前的文件中,送客的意味不言而喻。
赵大鹏深吸一口气,仿佛要将胸腔里残留的所有尴尬和郁闷都置换出去。他用力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经过一番折腾后依旧有些凌乱、尤其是裤子部分皱褶难以抚平的保安制服衣襟,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自然一些,然后对新生们示意:“跟我来。”
一群人心事重重、各怀思绪地跟着赵大鹏,再次沉默地走过那条光线昏暗、寂静而冷硬、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的走廊。沉重的隔音门被推开,门外世界的天光和微风瞬间涌入。
门外,已是夕阳西下时分。
大片温暖而柔和的橘红色光芒,如同泼洒的油画颜料,浸染了安静的校园小径和远处建筑的轮廓。这景象,与他们几个小时前怀着紧张、恐惧和未知感踏入这里时的心情截然不同。微风轻柔地拂过面颊,带来傍晚特有的凉爽气息,也仿佛吹散了办公室里残留的所有尴尬、沉闷和低气压。
一群人站在保安部建筑的走廊出口,如同刚从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中醒来,面面相觑,一时间竟都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,仿佛不知道下一步该迈向哪里。
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、难以用简单语言形容的神情。短短一天之内,他们经历了世界观被彻底颠覆的剧烈震惊、对自身和未来命运的巨大恐惧、当众社死(自己或围观)的极致尴尬、得知真相后如释重负的解脱、以及刚才那场由学长“倾情奉献”的爆笑所带来的荒诞与亲近感…
种种极端情绪如同过山车般轮番冲刷过后,沉淀下来的,并非喜悦,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、认命般的平静,以及一丝对即将展开的、与过去十八年人生经验完全割裂的、充满未知的未来所产生的深深茫然与微弱却无法扼杀的好奇。
林小满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,它冰凉、安静、死寂,沉重得像一块真正的板砖,仿佛之前那个在空中疯狂飞舞、毒舌吐槽、引发轩然大波的恶魔从未存在过。他抬起头,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过周围的同学,最后不经意地落在了身旁不远处的林月微身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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