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渐深，烛花偶尔发出轻微的爆响。
前院的喧闹声隐约传来，更显得新房内一片静谧。
方心姝迷迷糊糊间，感觉有人轻轻推开了房门。
她本能地想睁眼，可一整日的疲惫像潮水般涌来——从寅时起床化妆，到应付满堂宾客，再到陪那群精力旺盛的小家伙们玩闹，她实在是累极了。
"几点了？前院的酒宴还没散..."她暗想，不过又沉沉睡去。
隐约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停在床前，带着淡淡的酒香和梅花香气。
云飞扬立在喜床前，看着自家夫人歪倒在锦被上的模样，不禁失笑。
烛光下，她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，腮边还沾着一点糕点屑。
大红的常服铺陈在床榻上，宛如一朵盛放的牡丹。
他小心翼翼地帮她摘下头钗，手指碰到她额前被压出的一道浅浅红痕，心疼得指尖发颤。这双曾经布满老茧的手，如今保养得宜，可云飞扬却清晰的记得前世抚摸她粗糙面颊时的触感。
"这一世，终于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了。"云飞扬轻声自语，目光落在方心姝交叠在腹部的双手上。
那双曾经满是裂口和冻疮的手，如今白皙柔嫩，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，还染着喜庆的凤仙花色。
他单膝跪地，轻轻托起妻子的脚踝，为她褪下绣鞋。
大红缎面上金线绣着并蒂莲，鞋底纤尘不染——前世她哪有这样的福气？
记忆中，她总是赤着脚在田埂上奔走，脚底结着厚厚的茧，冬天裂开的口子里渗着血丝。
云飞扬的指尖轻轻抚过方心姝的脚背，那里的皮肤光滑细腻，与前世判若两人。
他记得前世第一次见到她时，是在六六年的春季。
那时他才六岁，姝儿，不芳萍才五岁，生产队里组织孩子们去山上割草挣工分。
夏日的山野间，一群几岁的小娃娃背着各式各样的背篓，三三两两地在山坡上割草挣工分。
云飞扬跟着第三生产队的小伙伴们来到东山坡，远远就看见对面山坡上有个特别的身影。
那是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女孩，约莫五、六岁的样子。
她背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背篓，篾条参差不齐，在一众整齐的背篓中显得格外扎眼。
几个孩子正围着她指指点点，发出阵阵嘲笑声。
"快看芳萍那个破背篓！"几个孩子指着她嘲笑。
"丑死了！这也能叫背篓？"一个胖胖的小男孩大声嘲笑着，引来周围孩子一阵哄笑。
"就是，参差不齐，像被狗啃过似的！"另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女孩附和道，还故意捏着鼻子，仿佛那背篓散发着难闻的气味。
她不喜欢王芳萍老是穿得干净整洁，家里穷还那么讲究。
她不知道，讲究卫生和穷富没有关系呀！
这只和人的习惯有关！
调皮捣蛋的李二牛突然冲上前，一把抓住王芳萍背篓的边缘："这么丑的东西还背出来丢人现眼，扔了吧！"
"不要！"王芳萍死死抱住自己的背篓，小小的指节都泛白了。
可她毕竟只有五岁，哪里敌得过八岁的李二牛的力气。
背篓在两人的拉扯中发出"咯吱咯吱"的声响，竹篾开始松动。
"加油！"
"使劲啊！"
……
围观的孩子起哄着，像看一场有趣的拔河比赛。
王芳萍咬着下唇，眼眶发红却没有哭出声。她眼前浮现出妈妈编这个背篓时的样子——那双本该执笔教书的手，如今布满伤痕。
记得那天清晨，妈妈天不亮就起床去后山砍竹子。
妈妈多年在外读书，哪里做过这些技术活，砍了半天才砍倒几根细竹。
回到家后，妈妈坐在门槛上，笨拙地用菜刀把竹子劈成篾条。
篾条总是分不均匀，粗的粗，细的细，妈妈的手上很快就被竹刺扎出了血珠。
那些不听话的竹片总是不按妈妈的意愿弯曲，常常突然弹起来，在妈妈手上留下一道道红痕。
人家的背篓底部是标准的正方形，妈妈编的却是不规则的弧形……
到了晚上，妈妈的手指已经肿得像胡萝卜，却还在就着油灯微弱的光，一篾一篾地编织着。
"再坚持一下..."妈妈当时轻声说，"明天你就能背着新背篓去割草了。"
三天后，这个歪歪扭扭的背篓终于完成了。虽然丑陋，却是妈妈熬红了眼睛，磨破了十指才做成的。
妈妈还特意用碎布条在背带上缠了一圈，说这样不会磨疼女儿的肩膀。
“好丑，萍萍，要不我们过几天再去，我下一个一定更漂亮！”妈妈歉意的对她说。
“妈，这个就很好，能放草就行，我又不去比美！”小小的王芳萍很是知足。
自己能够去挣工分了，妈妈和弟弟妹妹就能吃饱饭了。
……
想到这王芳萍她扬起手中的刀，“放手，再不放我就……”
小男孩也不是怕事的主，他吐吐舌头，挑衅道，“你来呀！你来呀！”王芳萍大声呵斥："放手！"
她用尽全身力气往回一拽。
李二牛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惊得一愣，手上下意识松了劲。
"咔嚓"一声，一根篾条弯了，背篓更加丑陋。
"你们干什么！"云飞扬看不过去了。
他飞快的冲下来，一把推开李二牛，"欺负女孩子算什么本事！"
李二牛看着云飞扬，“你是哪家小子，要管闲事？”
云飞扬看着高大的李二牛，有点胆怯，可他也不能看着这些人欺负小姑娘。
王芳萍紧紧抱着她的背篓，小手轻轻抚摸着那根弯曲的篾条，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竹篾上。
这个丑陋的背篓，承载着妈妈说不出口的爱，是她最珍贵的宝贝。
眼见背篓要被拉散架，她急了，这可是妈妈费了好几天才编好的。
李二牛正想上前去踢那背篓。
就在这时，小男孩的姐姐来了，她一把揪住小男孩的耳朵，说：“好你个李二牛，又欺负萍妹妹！”
“姐，姐姐，放手！”小男孩捂着耳朵求饶道“我错了！我错了还不行吗？”
“现在知道错了！晚了！”李夕月恨铁不成钢的说，“素素阿姨让你照顾萍妹妹，你就是这样照顾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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