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快速丢开哥哥姐姐的手，迫不及待地就朝着马车跑去，嘴里大声嚷嚷：
“上车！快上车！我的脚都要断啦！”
“再也不走这种破路了！”
一直观察着情况的方正扬却没有立刻答应。
他挡在马车前，双手叉腰，目光在这几个气喘吁吁、眼巴巴望着马车的小豆丁身上扫过，又和方心姝交换了一个眼神。
方心姝微微颔首。
方正扬心里有了底，他蹲下身，视线与几个小的齐平。
脸上惯常的和煦笑容不见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孩子们极少见到的认真：“你们看，哥哥姐姐们都在跑步锻炼，你们……”
“我们？”心宝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，满脸不解，下意识地往马车方向缩了缩，“他们跑步……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呀？”
兴贝也立刻跟着点头，小手揪着自己的衣角，声音细细的：“就是呀，爹爹，以前哥哥姐姐扎马步、练拳脚的时候，我们不是在旁边玩石子，就是回屋里吃点心，从来不用一起练的。”
另一个圆脸的小男孩也跟着嘟囔：“大伯，我脚底板都走疼了……现在不该是上车歇着的时候吗？”
几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，小脸上写满了理所当然的困惑。
在他们的认知里，哥哥姐姐们承担那些“辛苦事”是天经地义的，而他们年纪小，被照顾、被优待也是天经地义的。
这两件事就像白天和黑夜，从来不会混在一起。
方正扬看着他们理直气壮的模样，心里叹了口气，脸上却更严肃了些，他伸手指了指前方已经开始跑动的大孩子们，又指了指脚下平整的官道：“以前是以前。从今天起，规矩改了。”
“啊？可是我们跑不稳呀！”一人哭着嚷道。
“山路走不稳，现在这可是平路，稳稳当当！”方正扬厉声反驳。
孩子们顿时傻眼，找不到反驳的话语。
方正扬看着孩子们停顿了一下：“你们今天，必须跟着马车跑完五里地，才能上车休息。”
“五里？！”心宝被父亲这话弄得一愣，仿佛没听懂。
待反应过来，嘴一瘪，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，黑亮的眼睛里迅速积起两汪泪水，声音裹着浓浓的委屈和不敢置信：“爹爹……为什么呀！我们……我们已经好累好累了……爹爹你是不是不疼我们了？”
其他几个孩子也像被这个消息砸懵了，呆呆地看着忽然变得“不讲道理”的爹爹（大伯、姑父）。
先前只是疲惫，现在又加上了满满的困惑和一丝被“抛弃”的惊慌。马车已经在前面跑起来了，可现在却让他们……让他们用疼乎乎的脚丫子去跑？
这世界怎么突然就变得不一样了？
她伸出脏兮兮的小手，想去拉父亲的衣角，父亲对她可是有求必应。
最小的兴甜也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，仰起小脸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蓄满了水光，声音又软又可怜：“大伯，脚底板好疼，真的走不动了……”
其他几个小的见状，更是像受了天大委屈，瘪着嘴，泪珠子在眼眶里滚来滚去，全都眼巴巴地望着方正扬，那眼神分明在说：爹爹（大伯、姑父）最好了，就让我们上车吧。
方正扬低头看着这一张张写满疲惫和渴望的小脸，他们的小脸上都汗渍混着尘土，眼巴巴的看着自己。
特别是心宝和兴贝，可是自己一手抱大的，连尿片子都是自己洗的……
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拧了一把，又酸又软。他何尝不心疼？这些可是他从小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宝贝，别说跑这么远的路，平时磕着碰着都要哄半天。
但，心疼归心疼。
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队伍前方——刘东正一边调整呼吸，一边留意着路况；
兴汪步伐稳健，还时不时和兴浩打闹着；
就连小舅子家最跳脱的小北，此刻也跑在了前面，一脸兴奋。
这些大孩子的背影，在日光下显得格外青春活泼。
再看看眼前这几个娇气的小萝卜头，站没站相，走没走样，一点苦头都吃不得。
方正扬的心又硬了起来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仿佛要将那丝不忍压回心底。
方正扬看着几个小的那可怜样，心像被揪了一下，可马上又硬了起来。
“现在心软，将来准完蛋。”他在心里对自己念叨。
眼前这几个，路都走不稳，一点苦都不愿意受。
再看看前头兴浩和小东他们，跑得有模有样，精神气可足啦。
小时候，他们也在几岁时，家中巨变，“老祖宗”对全家人的操练，比这更残酷，那时候不懂挺过来了吗？
这是后来，月师傅带姝儿出门游历后，大家都懈怠了，再这么惯下去，差距只会越来越大。
将来哥哥姐姐们能顶门立户，这几个难不成在家里当废物点心？
到时候可别给家族添乱！
他忽然想起昨晚“往来镜”里瞧孩子们的将来——心里咯噔一下。
镜子里，前面一群孩子都成为一方大佬。可这几个小的……镜子里怎么没有他们的身影？
不是他们没来，所以镜子照不见他们的将来？
还是他们在镜子里……没留下什么像样的“印子”可留下，所以忽略了？
要么是庸庸碌碌，一辈子没折腾出半点水花；
要么，就是跟哥哥姐姐们离了心，走了岔路，压根儿没在一块儿。
为什么会这样想呢？
因为明明雅雅和悦悦他们也不在，但也看到了他们的未来……
想到这儿，方正扬后背窜起一股凉气。
他抬眼，望向前头。
女儿雅雅和悦悦正凑在一起看路边一朵野花，笑得没心没肺。
雅雅……去了个叫“非洲”的地界，远得他听都没听过。
镜影里，她穿着他从没见过的华丽衣裳，头上戴着金灿灿的冠子，身边还有个眼神离不开她的异国年轻皇帝，笑得露出一口白牙。
方正扬当时看得一愣一愣，心里那点关于女儿“离婚后会不会孤苦”的担忧，啪一下就散了。
这命，好得很呢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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