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种全方位的“关注”,让洛梨感觉自己像个国宝,连呼吸都被计量着。最初的紧张过去后,宫缩并未立刻变得频繁强烈,只是偶尔来袭,像温和的潮水,来了又退。等待的过程变得有些漫长而……尴尬。
“靳修,”洛梨忍不住开口,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宁静,“你别这么紧张,我都不紧张了。”
纪靳修没说话,只是握紧了她的手,力道有些大。
“要不……你看会儿文件?或者去书房处理点事情?我没事的,有医生护士在呢。”
“不需要。”他干脆利落地拒绝,目光片刻不离她。
洛梨:“……” 她叹了口气,知道劝不动他。她只能努力放松自己,看看书,听听音乐,试图忽略身边这座持续散发冷气的“冰山”。
下午,宫缩开始变得有规律起来,大约每二十分钟一次,疼痛感也逐渐清晰,像是有人在小腹里用力拉扯。洛梨的呼吸开始随着宫缩的节奏而变化,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。
每一次宫缩来临,纪靳修的身体都会瞬间绷紧,他紧紧盯着监护仪上显示的宫缩压曲线,看着数字攀升又回落,再看向洛梨忍耐的表情,他的脸色就白一分,唇色也越发浅淡。他握着她的手,掌心冰凉,甚至带着细微的颤抖。
他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无力和恐惧。商场上翻云覆雨的手段,在此刻毫无用处。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疼痛中起伏,除了紧紧抓住她的手,递上一杯水,或者用冰冷的毛巾擦拭她额头的汗,他什么也做不了。
这种认知,像一把钝刀,反复凌迟着他引以为傲的控制力。
夜色再次降临,宫缩的频率越来越密,强度也越来越大,从温和的潮水变成了汹涌的浪涛,一次次撞击着洛梨的意志。疼痛如同无形的巨手,攥紧她的五脏六腑,让她忍不住发出压抑的呻吟。
转移至医疗中心的决定早已做出。当洛梨被平稳快速地转移到那间按照最高标准准备、却依旧努力营造出温馨感的产房时,她的意识已经被一阵强过一阵的剧痛占据了大半。
纪靳修穿着无菌服,守在她的产床旁,寸步不离。他的脸色比洛梨这个正在生产的人还要苍白,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,额头上布满了冷汗。他看着洛梨因为用力而涨红的脸,看着她因疼痛而涣散的眼神,听着她压抑不住的痛呼,每一次,都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揪紧,几乎无法呼吸。
“呼吸,纪太太,跟着我的节奏,吸气……呼气……对,很好……”助产士沉稳的声音在引导着。
洛梨努力遵循着指令,但剧痛如同脱缰的野马,撕扯着她的理智。在又一波强烈的宫缩和 pushing 的欲望袭来时,她终于忍不住,带着哭腔喊了出来:“靳修……好痛……”
这一声,像是一把钥匙,瞬间打开了纪靳修冰封的情感闸门。他猛地俯下身,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她汗湿的肩膀,将脸贴在她湿漉漉的鬓边,声音嘶哑破碎,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和哽咽:
“我在……洛梨,我在这里……看着我,看着我!”他强迫她看向自己的眼睛,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充满了血丝,里面是铺天盖地的心疼和恐惧,“痛就抓住我,咬我也可以!别怕……我在这里,我一直在这里……”
他的声音,他的拥抱,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痛楚,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,穿透了疼痛的迷雾,照进了洛梨几乎被淹没的意识。她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,用力反握住他的手,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里。她看着他的眼睛,从那里面汲取着力量。
“纪先生,看到头了!纪太太,再加把劲!跟着宫缩用力!”李教授的声音带着鼓励。
纪靳修紧紧握着洛梨的手,一遍遍地在她耳边重复,声音低沉而坚定,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宣誓:“洛梨,加油……我们的宝宝就要来了……你可以的,你一定可以……”
他的话语,他的存在,成了洛梨在痛苦风暴中最坚实的锚点。她凝聚起全身最后的力量,遵循着身体的本能和助产士的指令,一次次地努力……
不知过了多久,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,就在洛梨感觉力气即将耗尽的那一刻,一声响亮而有力的啼哭,如同破晓的曙光,骤然划破了产房里紧张凝滞的空气!
“哇啊——哇啊——”
所有的疼痛、疲惫、紧张,在这一刻,仿佛都被这声啼哭神奇地洗涤、抚平。
洛梨脱力地瘫软在产床上,大汗淋漓,脸色苍白,却迫不及待地转过头,望向声音的来源。
护士抱着一个浑身沾满胎脂、皮肤还有些发红、皱巴巴的小家伙,送到她面前,笑容满面:“恭喜纪先生,纪太太,是个漂亮的千金!六斤八两,非常健康!”
洛梨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,混合着汗水,肆意流淌。她看着那个闭着眼睛、兀自响亮啼哭的小小生命,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混杂着巨大幸福、感动和成就感的洪流,席卷了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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