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由沉郁的灰白逐渐转为清透的亮色,晨曦透过次卧窗帘的缝隙,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,灰尘在光中无声飞舞。
陈默几乎一夜未眠。
他就那么靠在硬邦邦的木椅上,闭着眼,但大脑皮层却像过了电一样异常活跃,无数画面和声音在颅内翻腾冲撞——妻子哭泣的脸,小姨子惊恐的眼,母亲晕倒前苍白的脸色,父亲疲惫的声音,还有那对渗着诡异血丝的碎玉镯……最后都凝固成那八个字:一年为期,生死同契。
绝望像冰冷的潮水,一次次试图将他淹没,又被残存的理智强行拉回现实。
他不能垮。至少现在不能。
椅子上姿势别扭,浑身肌肉僵硬酸痛,尤其是脖子,稍微一动就嘎吱作响,太阳穴也突突地跳着疼。但他宁愿待在这不适的物理疼痛里,也不愿去面对卧室外那更加令人无措的精神酷刑。
旁边单人床上,林薇芯(在林莉身体里)似乎终于抵不过极度的身心疲惫,后半夜勉强浅眠了一会儿,但睡得极不安稳,眉头紧紧蹙着,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,身体偶尔会惊悸般地抽动一下。
陈默的目光落在她脸上。
这张脸,他并不陌生。明媚,娇艳,带着几分被宠坏的恣意,是林莉的标准配置。可此刻,那眉宇间笼罩的轻愁,那即使睡着也无法舒展的忧郁,那微微嘟起仿佛在无声委屈的嘴唇……却无一不在 screaming(叫嚣)着这是林薇,是他那个温柔内向、受了委屈只会默默掉眼泪的妻子。
灵魂与皮囊的极端错位,每一次直视都需要巨大的心理建设。
他深吸一口气,动作极其轻微地站起身,生怕惊醒她。能多逃避一刻现实的尴尬,也是好的。
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,握住门把手,极慢极慢地拧开,侧身闪出次卧,再轻轻带上房门。
客厅里静悄悄的,残留着昨夜疯狂的余韵。
空气中似乎还隐隐飘荡着那碗变态辣川菜的味道,混合着林莉那甜腻香水被斥责后仓皇收起的残香,形成一种古怪又令人不适的气息。
陈默走到窗边,将窗户彻底推开,清晨凛冽的空气瞬间涌入,冲淡了室内的浑浊,也让他胀痛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丝。
他需要咖啡。大量的咖啡。
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厨房。流理台上还散落着辣椒籽和油渍,那把罪魁祸首的炒锅像个嘲讽的象征,冷冷地待在灶台上。
陈默视若无睹,绕开它们,径直走向咖啡机。清洗,加水,舀入咖啡粉,按下开关。机器发出沉闷的轰鸣声,开始工作。
在这熟悉又令人安心的工作噪音里,他靠在橱柜上,短暂地放空了自己几秒。
然后,主卧的门把手传来轻微的转动声。
陈默的身体瞬间绷紧,像是被无形的线拉扯了一下。他下意识地站直身体,目光锐利地投向主卧门口。
门开了。
“林薇”——或者说,拥有林薇身体的林莉芯——探出头来。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,眼神里带着宿醉般的惺忪和浓得化不开的忐忑不安。她身上穿着林薇那套保守的纯棉碎花睡衣,头发有些凌乱,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又惶惑。
“姐……姐夫……”她小声地、试探性地叫了一声,声音干涩,带着明显的不习惯和心虚。这个称呼出口的瞬间,她自己的脸先红了一下,眼神躲闪着不敢看陈默。
陈默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,有点闷疼,更多的是荒谬感。
曾几何时,林莉都是连名带姓或者嬉皮笑脸地叫他“陈默”,甚至偶尔还会带点挑衅地叫他“姐夫大人”。如今这声小心翼翼、甚至带点讨好的“姐夫”,从顶着薇薇脸庞的她的嘴里叫出来,真是说不出的怪异。
“嗯。”陈默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,算是回应,目光却依旧审视地停留在她身上,“身体……怎么样了?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?”
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和,像是在关心,但更多的是一种基于责任的确认。
林莉芯(在林薇身体里)连忙摇头,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腹部:“没……没有不舒服了。就是……就是好像有点饿了……”她说完,似乎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喊饿有点不合时宜,又尴尬地低下了头。
饿?
陈默愣了一下。薇薇的胃不好,早餐通常没什么胃口,吃得很少也很清淡。林莉倒是年轻代谢快,以前来家里住,早上总能吃不少。
这又是身体本能带来的差异吗?
“咖啡马上好。”陈默指了指正在工作的咖啡机,语气平淡,“饿了的话……等等看早上吃什么。”他说到“吃什么”三个字时,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,显然想起了昨晚那场灾难性的接风宴。
林莉芯(在林薇身体里)也显然想起了自己的“杰作”,脸更红了,讷讷地不敢接话。
这时,次卧的门也打开了。
林薇芯(在林莉身体里)走了出来。她显然已经醒了,或者说根本没怎么睡好。身上依旧穿着那件属于林莉的黑色真丝吊带睡裙,光滑的布料贴合着年轻姣好的身体曲线,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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