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时分,雨终于落了下来。豆大的雨点敲打着驿馆的瓦檐,在青石板上溅起朵朵水花。阿史那延站在廊下,望着雨幕中朦胧的幽州城楼,心中如这天气一般沉闷。
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块用油布包着的铁牌。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,像一块寒冰,冻得他指尖发麻。父亲让他带着这“证据”和幽州工匠一起回来时,那复杂的眼神他还记得——有疑虑,有期待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
“阿史那延兄弟,”身后传来温和的声音,是那位姓李的幽州工匠领队,“雨大,进屋等吧。丞相既然允你入城,定会尽快相见。”
阿史那延转身,看着这位四十来岁、面容朴实的中年工匠。几天前,当兄长带着长老们从大石下挖出这块铁牌时,这位李师傅只是愣了愣,然后平静地说:“这不是我们的东西。但既然在井边发现,我愿意随使者回幽州,向丞相禀明情况。”
没有辩解,没有慌乱,甚至没有多看那铁牌一眼。这种坦荡,反而让阿史那延心中的天平又倾斜了几分。
“李师傅,”他忍不住问,“你们在沙陀打井修渠,真的只是为了帮我们?”
李师傅笑了笑,笑容里有种工匠特有的实在:“不然呢?丞相说了,沙陀若是朋友,朋友的日子过好了,才能长久做朋友。打井能多养牛羊,修渠能灌溉草场,牛羊多了,草场肥了,沙陀人吃饱穿暖,谁还愿意提着脑袋去抢去杀?”
他说得直白,却句句在理。草原上的部落为何时常南下劫掠?无非是活不下去。若能有安稳富足的日子过……
“使者,”驿馆小吏匆匆走来,躬身道,“丞相请您过府一叙。马车已备好了。”
雨势稍歇,马车碾过湿漉漉的街道,穿过暮色中渐次亮起的灯火。阿史那延掀开车帘一角,看到街市上行人依旧,商贩在檐下摆摊,孩童在积水边嬉闹,全然没有被雨水打乱的仓皇。这种从容,是饱经战乱的草原部落难以想象的。
丞相府书房内,灯火通明。王审知没有坐在高高的主位上,而是站在一侧的茶案旁,正亲自斟茶。见阿史那延进来,他抬手示意:“使者请坐。雨天赶路,辛苦了。”
没有繁文缛节,没有居高临下,这份平易让阿史那延稍感意外。他依言坐下,将油布包裹放在案上:“丞相,此物……是在我部三号井旁大石下发现的。”
王审知没有立刻去碰那包裹,而是将一盏热茶推到他面前:“先喝口茶暖暖身子。李师傅已大致跟我说了情况。”他抬眼看向阿史那延,“使者如何看待此事?”
阿史那延没想到对方会先问自己,斟酌着词句:“此物……并非幽州工匠之物。铁牌上的狼头印记,是契丹部族的标记。但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它出现在我们与幽州合作的水井旁,时机太过巧合。”
“确实巧合。”王审知点点头,终于伸手解开油布。锈迹斑斑的铁牌露了出来,正面刻着些扭曲的符号,背面那个模糊的狼头在灯光下显得狰狞。他拿起铁牌,细细端详片刻,忽然问:“使者可知,这正面刻的是什么?”
阿史那延摇头。
“这是古突厥文,意思是‘水源标记,三号点’。”王审知淡淡道,“但写法很生硬,像是照着样子刻的,而且……”他用指甲刮了刮锈迹,“这锈,不太对。”
他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块类似的生铁片,又拿起铁牌,一起递给阿史那延:“使者摸摸看。”
阿史那延接过,入手便觉出差异。那生铁片沉实冰凉,而铁牌虽然也重,表面锈迹斑驳,但边缘处隐约可见金属光泽,且……锈层之下的质地似乎过于均匀。
“这块铁牌,”王审知坐回对面,“是用精铁锻造后,再用酸液快速蚀刻做旧而成。真正的古旧铁器,锈蚀是从内而外,质地不均,敲击之声暗哑。而这块……”他屈指轻弹,铁牌发出略显清脆的“叮”声,“你听。”
阿史那延脸色变了。他虽不是工匠,但草原男儿常与铁器打交道,这点门道还是能分辨的。
“契丹人想栽赃,可惜手艺还差些火候。”王审知将铁牌放回案上,语气平静,“不过,他们确实选了个好时机——沙陀内部有分歧,幽州与沙陀初建信任,此时一块‘证据’,足以让猜忌的种子生根发芽。”
话说得直白,反而让阿史那延无言以对。他沉默片刻,抬头直视王审知:“丞相,我父亲让我问您一句话:幽州对沙陀,究竟是何打算?”
王审知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起身走到窗前。雨又下起来了,敲打着窗棂。他背对着阿史那延,声音清晰而沉稳:“使者,你以为幽州缺什么?缺战马?沙陀有,契丹也有,河套也有。缺勇士?幽云河北,百万军民,何惧厮杀?”
他转过身,目光如炬:“幽州要的,是一个安稳的北疆。契丹如狼,时刻窥伺,若北疆各部各自为战,或相互攻伐,或为契丹驱策,则幽州永无宁日。反之,若北疆各部能守望相助,互通有无,共御外侮,则契丹不敢南下,幽州可安心建设,各部也可安居乐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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