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清点伤亡！活要见人，死…要见尸！”王翦的声音冷得能掉下冰碴，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。他推开搀扶的亲兵，踏着没膝的冰冷积雪，一步步沉重地走向雪崩的核心区。乌骓马不安地嗅着地面，前蹄突然发力，疯狂刨开一处松软的雪堆——下面赫然露出一截冻得青紫发黑的人手，指节因临死前绝望的抓挠而扭曲变形，死死抠着冻土！
王贲双目赤红，带着一群同样悲愤的士兵，用长戟和腰刀开始艰难地挖掘这片死亡的冻土。刀劈斧凿，冰屑与冻土纷飞。突然，“铛——！”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起，一名士兵的青铜戟刃磕到了雪层下的硬物。“下面有东西！不是石头！是…是金属！”
数十人如同疯了一般奋力清开一片区域的积雪。渐渐显露的，不是预想中的袍泽尸骸或山岩断壁，而是一辆被晶莹冰层封存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战车轮廓！冰晶在昏暗天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芒。
【二：冰封蚩尤】
那是一辆形制奇古、迥异于当世的驷马战车，深埋于崩塌的冰层之下。岁月的冰壳如同巨大的水晶棺椁，将其封存得近乎完好，透出一种跨越时空的诡异静谧。四匹战马的骸骨仍套在青铜与某种暗色皮革制成的挽具中，保持着向前冲锋的姿态，空洞的眼窝凝视着永恒的黑暗，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那场被冰封的冲锋。车身覆盖着厚厚的玄冰，冰层内部浑浊，却掩不住其下流转的、非金非玉的暗沉光泽，如同凝固的血液。
“冰层太厚太硬，看不清细节！”王贲用战刀全力劈砍冰面，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，震得虎口发麻。
“取火油来！小心灼烧，莫毁车体！”王翦沉声下令，目光如炬。士兵们将携带的猛火油小心浇在冰封的车衡部位，点燃。幽蓝的火焰舔舐着坚冰，发出嘶嘶哀鸣，水汽蒸腾弥漫。冰层在火焰的炙烤下极其缓慢地融化、变薄，战车的真容如同揭开幕布般一点一滴剥离出来。
首先显露的是车衡——两根并排的粗大圆木，末端镶嵌着狰狞的青铜兽首。那兽首似牛非牛，双角弯曲如残月，怒目圆睁似要裂眶而出，口吐獠牙如匕首，双耳位置却诡异地延伸出火焰般升腾的羽翼纹饰。兽首表面覆盖着一层极薄的暗金色物质，在跳动的火光下流转着难以辨识的秘纹，仿佛蕴藏着古老的力量。
“蚩…蚩尤图腾！”随军而来的老军医夏无且声音发颤，枯瘦的手指几乎要触到那冰冷刺骨的兽首，“《世本》有载‘蚩尤铜头铁额，耳鬓如剑戟，头有角’！此乃上古战神蚩尤之相！非楚非秦，这纹饰…这是…战国的遗物！至少数百年了！”
随着火油持续灼烧，冰层进一步融化，车舆的侧板显露。不同于秦军战车的方正实用，此车舆呈流畅的弧线，如同某种巨兽的肋骨，侧板竟是以整块乌黑发亮的黑檀木挖凿而成，厚达三寸，坚硬如铁石。更令人心惊肉跳的是侧板外壁的浮雕——一幅惨烈到令人窒息的战争图景：披发纹身、肌肉虬结的武士驾驭着双角如刀的凶猛战兽，与乘驾着蛟龙的披甲神将在云端惨烈厮杀。那武士手中挥舞的，赫然是戈、矛、戟、酋矛、夷矛五种兵器的合体巨兵！杀气几乎要破壁而出！
“五兵！是蚩尤所创的五兵！”夏无且的呼吸变得急促，脸色因激动而潮红，“《管子》曰‘蚩尤受卢山之金而作五兵’…此车，绝非寻常战车，这是蚩尤后裔祭祀战争之神的祭器！是沟通幽冥的战鼓！”
王翦的目光却死死盯住车轴位置。那根横贯车舆底部的铜轴异常粗大，直径几乎是秦军战车轴的两倍有余，通体布满细密的螺旋凹槽，如同某种洪荒巨兽的脊椎骨，充满力量感。在车轴正中央，一个巴掌大的青铜圆盘被牢牢镶嵌，圆盘边缘刻着一圈扭曲如蛇、绝非金文亦非籀篆的古老文字，散发着不祥的气息。
“此非字，乃符。”王翦半跪于冰水混合的泥泞中，不顾刺骨冰寒，拂去圆盘上覆盖的冰屑。指尖传来细微却清晰的凹凸感——那些“文字”的笔画，竟是由无数针尖大小的孔洞精密排列组成！孔洞边缘锐利，绝非自然腐蚀，而是精心打凿的机关！
“上将军！这边有发现！”李骥在车舆后部高喊。他在清理覆冰时，发现了一具蜷缩在车舆角落的人形骸骨。骸骨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，显然生前中过可怕的剧毒。更引人注目的是，骸骨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尺余长的青铜扁匣，匣身没有任何纹饰，只在锁扣处阴刻着一只独目、背负洛书的旋龟——传说中河图洛书的守护者！旋龟的独眼，似乎正冷冷地注视着发掘它的人。
“冰层裂隙在扩大！车要塌了！”王贲突然发出惊呼。雪崩堆积的冰雪本就不稳定，火油灼烧与众人踩踏加剧了松动。一道巨大的、令人牙酸的裂缝正从战车下方冰川深处蔓延开来，冰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，整辆古老的战车开始缓缓倾斜、下沉！冰屑如泪般簌簌落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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