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轮碾过官道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。顾瑾靠在车厢壁上，闭目养神，实则脑中思绪纷飞，警惕着周遭的一切。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袭来，却被她强大的意志力死死压下。
车帘被轻轻敲响，方才那位名唤景昊的冷峻将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：“沈公子，殿下吩咐，今夜需连夜赶路，径直入京，途中不便停歇休整，恐要委屈二位了。”
顾瑾倏地睁开眼，眼底一片清明，毫无睡意。
连夜入京？ 这绝非寻常。萧策离京办事，如今匆忙赶回，连一夜都不愿耽搁，定是有极其要紧之事，或是京中局势有变。这位王爷，果然如书中所述，是个雷厉风行、心思难测的人物。
不过，这正合她意。
在萧策身边多待一刻，便多一分不确定的危险。这位王爷心思深沉如海，救下他们或许只是一时兴起，或许别有深意。伴君如伴虎，何况是这位以冷峻威严着称的睿亲王。万一哪句话、哪个眼神触怒了他，被他随手处置了，怕是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。尽早回到尚书府那个熟悉的战场，虽然依旧危机四伏，但至少规则明确，对手可知。
“无妨，一切听从王爷安排。”顾瑾压低声音，模仿着少年清冷的声线回道，“有劳将军告知。”
景昊应了一声，脚步声渐远。
车队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，马蹄声和车轮声在夜色中汇成一股急促的洪流，朝着京城方向奔涌。
另一辆更为华贵宽敞的马车内，正就着夜明珠的光亮批阅文书的萧策，突然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小小的喷嚏。他微微蹙眉，放下朱笔，揉了揉鼻尖。随侍在一旁的近侍连忙递上温热的帕子。
“王爷，可是夜风寒凉？”
萧策摆了摆手，示意无碍。不知为何，他脑中忽然闪过那双在狼狈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，以及那小家伙心里可能正在疯狂腹诽他的模样。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，复又拿起朱笔，将这点莫名的思绪抛诸脑后。
一夜疾驰。
当天边泛起鱼肚白，京城巍峨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，车队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。
然而，马车并未驶向睿王府，而是在接近城门时，转向了一条相对僻静的道路，最终稳稳地停在了户部尚书府邸……的后巷附近。
车帘被掀开，清晨微冷的空气涌入。景昊站在车外，对着已然整理好仪容、准备下车的顾瑾和沈澈道：“王爷吩咐，就此别过。二位公子，请。”
顾瑾和沈澈下了马车，一眼便看到前方那辆玄色马车车窗的帘子被一只修长的手掀起一角。萧策那张俊美却冷冽的脸庞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，他正看着她。
顾瑾拉着沈澈，上前几步，再次郑重行礼：“多谢王爷一路护送之恩。此恩在下铭记于心。” 沈澈也跟着躬身。
萧策的目光落在顾瑾身上，将她那身勉强整理过却依旧难掩狼狈的男装，以及那双此刻写满谨慎感激、深处却依旧藏着审视和计算的眼睛尽收眼底。
他淡淡开口，声音听不出情绪：“举手之劳。尚书府到了，二位……公子，好自为之。” 他刻意在“公子”二字上微微停顿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玩味。
顾瑾心头一凛，果然他什么都清楚。她面上却不露分毫，依旧保持着感激和略显局促的样子：“是，在下省得。王爷事务繁忙，不敢再叨扰，就此拜别。”
她这话说得恭敬，实则带着一丝迫不及待划清界限、想要赶紧离开的意味。
萧策岂会听不出来？他深邃的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，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小动物在小心翼翼地试探边界。他忽然朝顾瑾微微倾身，压低了声音，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音量道：
“京城水深，暗流涌动。沈……公子，”他看着她骤然微微睁大的眼睛，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，“我们……或许很快会再见。”
这不是询问，更像是一种笃定的预言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、仿佛早已看穿她所有伪装的掌控感，甚至……一丝若有似无的暧昧？仿佛猫捉老鼠般的兴味。
顾瑾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！心理学高材生的本能让她瞬间开始高速分析：他这话是什么意思？是威胁？是警告？还是单纯的……觉得她有趣，想继续看戏？他看她的眼神，那种探究和兴味，已经超出了对一个普通落难臣子之女的范畴。他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？还是说，他已经将她视为某个计划中的一环？
无数个问号在顾瑾脑中炸开，但表面上，她只是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困惑和受宠若惊的表情，微微垂下眼睫，避开他那过于锐利的目光，低声道：“王爷说笑了，在下人微言轻，岂敢再劳烦王爷挂心。”
完美的回避，既不接话，也不否认，维持着该有的谦卑和距离感。
萧策看着她这副瞬间戴上伪装面具的样子，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，却也不再说什么，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最后一眼，缓缓放下了车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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