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建国拉了把靠墙的椅子坐下,椅子腿有点瘸,坐下时“吱呀”响了一声。林暮没坐,背着书包站在他身后,手指抠着书包带,帆布的破洞被他抠得更大了点。
张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个文件夹,翻了翻,抽出一张表格:“林暮是吧?高二转来的?以前在哪个学校上的?”
“在、在南城。”林暮小声说,声音有点抖。
“南城哪个中学?”张老师拿起笔,准备记录。
林暮没说话,他不知道养父母家附近的中学叫什么,他在那儿待了七年,好像从来没真正记住过那个名字。
“就……南城那边的中学。”林建国替他回答,声音有点含糊,“具体哪个,我也不太清楚,孩子是跟着他养父母过的。”
张老师写字的手顿了顿,抬起头看了林暮一眼,眼镜片后面的目光没什么温度。“行吧,”她没再追问,在表格上写了几个字,“学籍手续后面补过来,先上课。高二(3)班,正好有空位。”
她站起身,拿起桌上的教案:“我带你们过去。”
走出教务处,走廊里很安静,教室门都关着,隐约能听见里面老师讲课的声音,嗡嗡的,像蚊子叫。墙是白的,但很多地方发黄发黑,墙角堆着蜘蛛网,上面沾着灰尘和小虫子。地上的水泥地裂了缝,缝里塞着烟头和橡皮屑。
高二(3)班在二楼最里面。还没走到门口,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哄笑,声音很大,接着是老师拍讲台的声音:“安静!上课呢!”
张老师皱了皱眉,推开门。
笑声戛然而止。
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,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朝门口看过来。林暮的心脏猛地一缩,下意识地往林建国身后躲了躲。
教室比他想象的还破。墙皮大面积剥落,露出里面的灰黑色墙体,黑板是绿的,上面用粉笔写着数学公式,右上角裂了个角,用透明胶带粘着。桌椅大多是旧的,有的桌子缺了腿,用砖头垫着,有的椅子靠背松了,一晃一晃的。窗户玻璃有好几块是破的,用硬纸板或塑料布糊着,风一吹,塑料布哗啦啦响。
“同学们,介绍个新同学。”张老师走到讲台上,指了指林暮,“林暮,从南城转来的,以后就是咱们班的一员了。”
没人说话。教室里静悄悄的,只有窗外风吹过的声音。林暮低着头,能感觉到那些目光落在他身上,像小虫子在爬。有的好奇,有的漠然,还有的带着点不怀好意的打量。
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教室,最后停在后排靠窗的位置——那里空着一个座位,桌子上堆着几本旧书,椅子是好的,只是椅面有点脏。
“林暮,你就坐那儿吧。”张老师指了指那个空位,“靠窗,安静。”
林暮点点头,背着书包往后面走。过道很窄,他走得很慢,尽量不碰到两边的桌子。路过第三排时,一个男生伸出脚,差点绊倒他,他踉跄了一下,书包里的速写本“啪嗒”掉在地上。
“哟,小心点啊。”男生笑着说,声音有点痞。
林暮赶紧弯腰捡速写本,手指碰到地面的灰尘,有点凉。他把速写本抱在怀里,加快脚步走到后排,在空位上坐下。椅子有点矮,他坐下时,膝盖顶着桌子,有点不舒服。
“好了,大家继续上课。”张老师拍了拍手,开始讲刚才被打断的内容,“我们接着讲函数的单调性……”
林暮把书包放在桌角,翻开速写本,假装在看,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。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还在往他这边瞟,尤其是斜前方那个男生——就是刚才伸脚绊他的那个,正和旁边的人低声说着什么,时不时朝他这边瞥一眼,嘴角带着笑。
那个男生个子挺高,穿着蓝白校服,校服拉链没拉,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,头发染成了黄毛,皮肤很白,眼睛有点吊,看人时带着股不屑。林暮后来知道他叫王磊,是班里的“刺头”。
王磊旁边坐着两个男生,一个矮胖,脸上全是青春痘,另一个瘦高,脖子上挂着根粗金链子,看着不像学生。三个人凑在一起,不知道在说什么,时不时发出低低的笑声。
林暮把目光转向窗外。窗户玻璃也有裂缝,用胶带粘着,和他家储物间的窗户一样。窗外是操场,煤渣跑道被晒得发白,几个学生在跑道上慢慢走着,影子被拉得很长。再远一点,是那片巨大的旧厂房,灰色的墙,黑色的顶,像一头沉默的巨兽,趴在铁北的土地上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味道,混合了粉笔灰、汗味和旧书本的霉味,还有点淡淡的煤烟味,和铁北的空气一样,沉闷又压抑。
林暮低下头,在速写本的角落里画了个小小的窗户,窗户外面是灰色的天空,没有云,也没有太阳,只有一只鸟,孤零零地飞过,翅膀耷拉着,像飞不动了。
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这个地方待下去。
也不知道,这灰墙围起来的教室里,等待他的会是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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