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休铃声像一截生锈的钢筋,哐当一声砸在铁北中学的上空。
林暮几乎是立刻从桌子上弹了起来,动作快得让自己都愣了一下。旁边的江川动了动,埋在臂弯里的头没抬,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哝,像某种大型动物被吵醒后的不满。林暮僵住了,生怕自己惊扰了他,等了几秒,见江川没再动,才慢慢放松下来,轻轻呼出一口气。
教室里瞬间嘈杂起来。学生们涌出门去,打闹声、说笑声、桌椅碰撞声混在一起,像一锅煮沸的粥。林暮坐在最后一排,看着眼前晃动的人影,感觉自己像个被遗忘在锅底的米粒。他不想动,或者说,不敢动。
早上那12块钱被抢走时,他不仅丢了午饭钱,还丢了出门时林建国塞给他的、皱巴巴的几张零钱。林建国的手很糙,指甲缝里嵌着黑泥,塞钱时动作笨拙,像是怕他不收。“在学校……吃好点。”林建国的声音很低,带着点他听不懂的愧疚。现在钱没了,林暮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,指尖触到速写本硬壳封面的磨损处,心里空落落的。
他不知道该去哪里。回林建国那个只有一张床、一个煤炉的小房子?太远了,来回要一个多小时,下午肯定迟到。留在教室?王磊他们说不定会回来,刚才下课他们被江川赶走时,看他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针。
“去食堂看看?”前排一个女生的声音飘过来,“今天好像有白菜炖土豆,还能打免费汤。”
林暮的心微微动了一下。免费汤。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胃里传来一阵尖锐的抽痛,像是在抗议。从早上到现在,他只吃了半个林建国蒸的、没什么味道的馒头。
他慢慢站起身,把速写本塞进书包,拉链拉到一半,露出一点深蓝色的封面。书包很轻,除了速写本和几支铅笔,几乎没什么东西。他跟在人流后面,尽量贴着墙根走,像一道影子。
铁北中学的食堂是栋灰扑扑的平房,墙皮剥落,露出里面的红砖。窗户玻璃蒙着一层厚厚的油污,看不清里面的情形,只听到嗡嗡的人声,像无数只苍蝇在飞。门口堆着几个泔水桶,黑色的污水顺着桶缝流出来,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,散发出一股酸腐的气味。林暮皱了皱眉,脚步慢了下来。
食堂里比外面更吵。几十张长条木桌挤在一起,桌面黏腻,边缘掉漆,沾着干涸的菜汤和饭粒。学生们三五成群地坐着,高声说笑,筷子敲着搪瓷碗叮当作响。打饭窗口前排着长队,白色的蒸汽从窗口涌出来,带着一股浓重的白菜和馒头混合的味道。
林暮站在门口,有点不知所措。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打免费汤,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只打汤不打饭。他看到几个学生端着碗,碗里只有清汤和几片菜叶,坐在角落的桌子旁,小口小口地喝着。
他深吸一口气,朝着那几个学生的方向走去。地上很滑,他走得小心翼翼,生怕摔倒。经过一个桌子时,有人撞了他一下,林暮踉跄了几步,书包带子滑到胳膊上。
“走路不长眼啊?”一个男生的声音响起,带着不耐烦。
林暮赶紧低下头:“对不起。”
男生没再理他,继续和同伴说笑。林暮加快脚步,走到角落那张几乎没人的桌子旁坐下。桌子靠着墙,墙上有个破洞,露出里面的保温棉,像块溃烂的伤口。
他放下书包,刚想去找免费汤的窗口,目光却被斜对面的一个角落吸引住了。
那个角落比他这里更偏,靠近食堂后门,光线很暗。一个男生背对着他坐着,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外套,拉链只拉到一半,露出里面那件洗得发黄的旧T恤——林暮认得那件外套,早上在教室后门,江川就是穿着它,靠在门框上,一句话就让王磊他们灰溜溜地走了。
是江川。
林暮的心跳漏了一拍。他下意识地想躲,身体往桌子底下缩了缩,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奇怪,慢慢坐直了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江川,明明他们只算认识,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。
江川面前的桌子上没有餐盘,只有一个掉了瓷的搪瓷缸子,里面装着半缸子水,水面上漂着一层油星。他低着头,林暮看不到他的脸,只能看到他微微弓着的背,和手里拿着的东西——一个塑料袋,里面装着两个馒头。
林暮的呼吸顿住了。
江川拿起一个馒头,馒头皮是干硬的,边缘有些发黑,一看就放了很久。他没有掰开,也没有就任何菜,只是直接咬了一大口。馒头太硬,他咬下去时,腮帮子用力地鼓了一下,喉结滚动,吞咽时似乎有些困难,停顿了一下,才把那口馒头咽下去。然后他端起搪瓷缸子,喝了一口水,水流过喉咙,发出轻微的声响。
林暮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。他想起第5章里江川出门时,从工具箱底层摸出塑料袋,里面装着“两个前天买的馒头,硬得像石头”。原来他中午就吃这个。
食堂里很吵,周围的学生高声谈笑着,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的男生。江川吃得很慢,或者说,很艰难。每一口都咬得很大,咀嚼很久,然后用力咽下去,再喝口水。他的动作很机械,像是在完成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,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有偶尔蹙一下眉,似乎是馒头太干,剌得喉咙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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