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学的铃声像是一道赦免令,却又带着某种无形的催促。林暮随着人流走出高二(3)班的教室,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奔向校门口,而是刻意放慢了脚步。他低着头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,感受着帆布被洗得变薄的质感。等走廊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,他才抬起头,目光没有看向楼梯口,而是转向了相反的方向——通往教职工办公室的那条走廊。
这是他这周第三次选择这条路线。
走廊尽头是一扇小侧门,平时很少有人走,门轴有些生锈,推开时会发出"吱呀"的声响,在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。林暮每次推这扇门都格外小心,尽量放慢速度,让那声音轻一点,再轻一点,像是在执行一个秘密任务。
门外是一片小小的空地,堆放着学校淘汰下来的旧课桌椅,上面落满了灰尘。越过这片空地,是一道矮墙,墙那边就是居民区的小巷子。林暮熟练地翻墙过去,动作不算利落,裤腿蹭到了墙头上的灰,留下一道浅印。他拍了拍,却没太在意。
从这里开始,就是他为自己设计的"绕路"了。
这条路线比直接回家要多走将近二十分钟。他需要穿过两条狭窄的巷子,绕过一个废品回收站,才能到达能看到江川维修铺的那条街。巷子很窄,仅容两人并排通过,两侧是居民楼斑驳的后墙,晾衣绳从这边拉到那边,上面挂着五颜六色的衣服,随风晃动,偶尔会有水滴滴下来,落在地上积起的小水洼里,溅起细小的涟漪。
林暮走得很轻,像一只谨慎的猫。他低着头,避免和偶尔遇到的居民对视,耳朵却留意着周围的动静——谁家的电视开得很大声,放着一部老旧的电视剧;哪个窗口传来炒菜的滋啦声和女人的咳嗽声;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麻将牌碰撞的声音。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,构成了铁北居民区特有的、嘈杂而又充满生活气息的背景音。
第一天走这条路时,他心里很慌,总觉得有人在看他,每走一步都想回头。但现在,他已经稍微习惯了。他知道哪个时间段这条巷子人最少,知道哪家门口的狗不会真的扑出来,知道哪段路的路灯是坏的,需要加快脚步。
穿过第二条巷子,向右拐,就是那条能看到江川维修铺的街。这是一条相对宽敞些的马路,路边种着几棵半死不活的梧桐树,叶子上积满了灰尘。林暮没有直接走到街上去,而是停在了巷子口一个堆满杂物的墙角。
这里是他的第一个观察点。
从墙角探出头,刚好能看到斜对面街的江川维修铺。那是一个简陋的棚子,蓝色的塑料布有些褪色,被风吹得微微鼓荡。棚子底下,江川的身影时而蹲下,时而站起,手里总是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。
今天是周一,下午四点半左右,维修铺的生意不算好。林暮看到江川正蹲在一辆旧自行车旁边,低着头,不知道在摆弄什么。阳光斜斜地照在他身上,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模糊的金边。他的头发还是那么短,有些地方翘着,像是刚睡醒没打理。
林暮就那样躲在墙角,探出半个脑袋,静静地看着。他不敢看得太久,每次看几分钟,就要缩回来,假装在整理书包,或者盯着地面上爬过的一只蚂蚁发呆。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点快,像是做坏事怕被发现的小孩。
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。自从那天下午,他对江川说了那句没有得到回应的"谢谢"之后,他就控制不住地想再见到江川。不是在学校走廊里那种匆匆一瞥,也不是去修车时那种紧张的对视,而是像现在这样,远远地看着,不用说话,不用害怕被无视,只是看着。
看着江川专注地修车,看着他偶尔直起身活动一下肩膀,看着他从棚子角落里拿起那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喝口水。这些平淡无奇的画面,落在林暮眼里,却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,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印在脑海里。
过了一会儿,一个骑着电动车的中年男人停在了维修铺前,似乎是车出了问题。江川站起身,和男人说了几句话,然后弯腰检查电动车的前轮。他的动作很快,手指在车轮上灵活地摆弄着,没一会儿就直起身,指了指轮胎,又指了指工具箱的方向。
林暮看着江川从工具箱里拿出撬胎棒和补丁,熟练地开始补胎。那场景和几天前给自己补胎时一模一样,只是这次,他是旁观者。他注意到江川补胎时,左手的小指会微微翘起,像是一种习惯性的动作。他还注意到江川今天穿的还是那件蓝色的校服外套,拉链依旧只拉到一半,露出里面那件黑色的T恤。
中年男人似乎有些着急,不停地看表。江川没说什么,只是手上的动作更快了。阳光渐渐西斜,把江川的影子拉得很长,投在对面的墙上,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着,像一个奇怪的皮影戏。
林暮觉得自己像个偷窥者,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不安,但又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,让他舍不得离开。他知道这样不好,很奇怪,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。每天放学后,那条通往江川维修铺的路,像是有了某种魔力,牵引着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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