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川没回头,只从厨房传来一句模糊的话:吃饭。
晚饭很简单,两个馒头,一碟咸菜,还有碗中午剩下的白菜汤。江川单脚跳着把东西端上桌时,林暮想去帮忙,被江川用眼神制止了。你坐着。江川说,我爸还等着喂饭。
里屋传来江父含混的声音,像是在哼唧。江川把碗筷摆好,转身进了里屋。林暮听见他低声说话的声音,很温柔,和平时跟他说话的腔调完全不一样。爸,饿不饿?今天吃馒头,我给你掰碎了泡汤里...
林暮坐在小马扎上,看着桌上的饭菜,心里更堵了。他知道江川每天都很累,早上五点多就得起来给江父擦身、喂饭、换药,然后去学校,中午回来一趟,晚上放学还要修自行车,回来再照顾江父,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。现在他又添了个脚伤,行动不便,自己却什么忙都帮不上,只会给人家添麻烦。
他站起来,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,想把碗洗了。厨房更小,只能容一个人转身,墙壁被油烟熏得发黄,角落里堆着几个土豆和一棵白菜。林暮拿起桌上的搪瓷碗,刚要接水,江川从里屋出来了。
放下。江川说。
林暮停下动作,转过身,低着头:我帮你洗碗。
不用。江川单脚跳过来,从林暮手里拿过碗,你去画画吧,或者看看电视。
林暮没动。他看着江川单脚站在水池边,左手扶着墙,右手笨拙地洗碗,心里那股内疚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。江川,他鼓起勇气说,我以后可以帮你照顾江叔叔,也可以帮你看摊修车,我...我能学。
江川洗碗的动作顿了一下。他没回头,只是说:你学好你的画就行。
可是...
没什么可是的。江川打断他,把洗好的碗放进碗柜,张老师说你考青北美院有希望,别想别的。
林暮咬着嘴唇,没再说话。他知道江川是为他好,可他总觉得自己像个累赘,心安理得地花着江川的钱,住着江川的房子,享受着江川的照顾,却什么都回报不了。
江川从厨房出来,单脚跳着进了里屋,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和碗筷碰撞的轻响,应该是在给江父喂饭。林暮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,走到茶几边,拿起江川刚才没喝完的板蓝根,小口喝着。药已经凉了,更苦了。
他环顾这个小小的客厅。墙上贴着几张旧报纸,是江川用来挡墙上的破洞的;沙发是老旧的人造革沙发,黑色的,有些地方已经开裂,露出里面的海绵,长度大概有一米八,足够一个成年人躺下;折叠床收在墙角,上面堆着几件江川的换洗衣物;茶几上放着江川的诺基亚手机,屏幕亮着,显示有一条未读短信——是林暮下午收到的那条,他当时光顾着跑,忘了回。
林暮拿起手机,想给江川回个短信,又觉得没必要了,他已经回来了。他把手机放回原处,目光落在了茶几上的铁盒子上——里面还放着江川的药。他突然想起什么,转身走到门口,拿起自己的书包,从里面翻出速写本和那12支中华牌铅笔。
速写本快用完了,最后几页纸薄得透光。林暮翻到最后一页,那里藏着他前几天画的江川——单脚跳着给江父喂水的样子,用铅笔轻轻勾勒的,线条很淡。他想再画点什么,比如现在江川在里屋照顾江父的背影,或者他刚才蹲下来给自己涂药膏的样子,但拿起笔,手却有点抖。
里屋的门帘被掀开,江川单脚跳了出来。他额角的汗已经干了,留下几道浅浅的白印。饭在桌上,自己吃。他说,我去倒垃圾。
我去!林暮立刻站起来。
江川看了他一眼,没拒绝。垃圾在厨房门口。
林暮点点头,快步走进厨房。门口放着个小塑料桶,里面装着些菜叶和废纸。他拎起垃圾桶,走到门口换鞋。铁蛋地一下跟了出来,蹭着他的裤腿。在家待着。林暮拍了拍它的头,把它抱起来放回屋里,然后关上门。
楼道里很黑,声控灯坏了几天了,没人修。林暮摸着黑往下走,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。垃圾桶不重,但他走得很慢,心里乱糟糟的。他想起林建国下午说的话,他能给你什么?修自行车的破手艺?还是那间漏风的破棚子?
他知道江川什么都给不了他,除了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,一顿简单的晚饭,还有这份沉默的、笨拙的、却无比真实的关心。可这些,已经比他过去十七年得到的所有都多了。
倒完垃圾回来,江川已经坐在小马扎上,手里拿着个螺丝刀,正在修一个旧收音机——是下午林暮在学校帮同学修好的那个,现在又出了点毛病。他单脚踩着桌子腿,左手扶着收音机,右手拿着螺丝刀,动作熟练得像呼吸一样自然。
林暮把垃圾桶放回厨房,走过来,在他对面的小马扎上坐下。我帮你扶着?他小声问。
江川没抬头,只是把收音机往他那边推了推。林暮伸出手,轻轻扶住收音机的边缘。收音机很旧,外壳是木质的,上面的漆掉了一大块,露出里面的木纹。江川的手指在里面灵活地拨弄着,偶尔发出一声轻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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