蓉妃很快调好了颜料,重新执笔,在那株草的顶端,细细勾勒出几朵米粒大小的花苞和一只蝉。
整幅画仿佛瞬间就活了,那株草在烛光下流转着神秘的光泽,尤其是那只蝉,竟隐隐散发出柔和的光晕。
蓉妃看着画作,许久未动。
她今夜心绪不宁,就算竭尽全力的平复,也始终无法如往常那般专注作画。
脑子里乱极了,眼前总是两张神似的俊美脸庞,她心脏狂跳,一晚上频频失神,思绪被拉回到二十二年前。
青蝉看到她微微侧过脸,月光照亮了她半边脸颊——那是一张极美的脸,岁月似乎并未留下太多痕迹,只是眉眼间沉淀着化不开的忧郁与……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。
蓉妃似是愣愣的坐在那里,目光落在画上,眼神复杂,有怀念,有痛楚,甚至还有一丝……刻骨的恨意?
忽然,蓉妃伸出手指,轻轻抚摸着画中那株草的叶片,指尖微微颤抖。
她低声呢喃了一句,声音轻得如同叹息,却清晰地穿透寂静的夜,传入青蝉耳中:
“娘亲……对不起你们……”
青蝉瞳孔骤然收缩!
这株草……又代表着什么?
娘亲?……你们?……蓉妃不是仅诞下了裴昱这一位皇子吗?
青蝉她强压下心头的困惑,更加凝神屏息,试图捕捉更多信息。
然而,蓉妃却不再言语。
她只是静静地站了起来,望着那幅画,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。
烛火在她眼中跳动,映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,却照亮了两行晶莹。
更深露重,万籁俱寂,此时身着寝衣却不眠的,还有两个男人。
皇帝裴衍,独坐于御案之后。
白日里慕承瑾那惊才绝艳的身影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在他心底掀起滔天巨浪,久久不能平息。
那份震撼,已多年未曾有过,更似一把无形的钥匙,猝不及防地撬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之门。他剑眉紧锁,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沉郁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,沉声吩咐:“再添一炉鹅梨帐中香。”
袅袅升腾的暖甜香气,却驱不散心头的寒凉。
他几乎是踉跄着起身,步履沉重地走向那排博古架。
指尖在冰冷的紫檀木架上逡巡片刻,最终停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,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精致的锦盒。
盒盖轻启,一方碧绿通透的芙蓉玉佩静静躺在明黄的绸缎之上。
那玉质温润如水,光泽莹莹,而这莹润并不仅仅是材质本身的成色,显然是经年累月被人以指腹反复摩挲,才蕴养出这般触手生温的柔光。
裴衍的目光死死锁在那玉佩之上,仿佛被抽去了魂魄,整个人僵立如泥塑木雕。
殿内静得只剩下更漏滴答和他压抑的呼吸声。
良久,他终是难以自持,颤抖着将那玉佩紧握掌心,缓缓送至唇边。
微凉的玉璧贴上温热的唇瓣,一个极轻、极珍重,却又饱含无尽苦涩的吻,无声落下。
那玉佩,承载着一段早已褪色却刻骨铭心的过往,此刻正灼烧着他的心。
而相隔数条街巷的雍王府内,仿佛整个府里的空气都是蜜糖味的,檐下悬挂的风铃都似在低吟浅唱。
裴昱在灯火通明的房间里开心的来回踱步,俊朗的面容上笑意盎然。
他手中紧攥着那枚线条流畅的羊脂白玉柳叶佩,开心得完全不想睡。
“备礼单!”他忽地扬声,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意气风发。
“库房里那对赤金缠枝并蒂莲步摇、前朝顾恺之的《洛神赋图》摹本、还有南海新贡的十二斛明珠……统统加上!再去寻最好的绣娘,用云锦裁制四季新衣……”他兴致勃勃地自言自语,罗列着聘礼名目,每一个字都跳跃着难以言喻的欢欣。
值夜的鹤章守在门口,心里虽为主子高兴,但还是偷偷翻了个大白眼,真见不得这风流倜傥的皇子如此不值钱的样子。
萧珩书房。
一个黑影跪在萧珩面前,低声禀报:“大人,果然如您所料,魏嵩府上今夜的确有动静,有死士深夜离府,方向……似是慕府所在的城西。”
萧珩站在窗前,深褐色的眸子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,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线条。
闻言动作一顿。
“魏嵩……果然坐不住了。”他声音平淡,听不出喜怒,“继续盯着,不必打草惊蛇。重点保护慕知柔的安全,还有……赵元朗那边,也盯紧了。”
“是!”黑影领命。
萧珩转过身,烛光映亮他深邃的眼眸,里面仿佛有星河在缓缓流转,带着洞悉一切的冷静。
“慕承瑾……慕知柔……”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,“圣上这步棋,到底何意?这潭水,能浑到什么地步。”
他走到桌案前,提笔蘸墨,在一张素笺上飞快写下几个字,然后折好,递给黑影:“把这个,想办法送到慕承瑾手里。记住,要绝对隐秘。”
黑影接过纸条,瞬间消失在黑暗中。
萧珩重新看向窗外无边的夜色,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。
风暴,就要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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