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空隧道的穿梭过程,是混乱、扭曲且充满难以言喻痛苦的。那感觉,并非简单的眩晕或失重,更像是将个体的“存在本质”包括肉体、记忆乃至构成其“故事”的核心设定粗暴地扔进了一个超越物理法则的高速离心机里,进行着反复而无情的“撕裂”与“强制性重组”。当刘海的意识如同溺水者般挣扎着浮出黑暗的深渊,重新掌控身体时,他感觉自己的每一个“角色属性”都仿佛被拆散后又勉强拼凑起来,随时可能彻底散架。
“……咳咳……呃……”他无法抑制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,胸腔火辣辣地疼,挣扎着从布满灰尘、闪烁着故障火花的舰长席上撑起身体。环顾四周,舰桥内部一片狼藉,各种仪器屏幕要么漆黑一片,要么闪烁着代表严重故障的猩红色警报灯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、刺鼻的电路烧焦气味。显然,刚才那场不计后果、强行突破现实壁垒的“概念跃迁”,不仅榨干了他们的能量,也对“旅人号”本身的结构造成了近乎毁灭性的冲击。
“……大家……都还好吗?还有人能说话吗?”刘海的声音异常沙哑,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。
控制台下方传来一阵窸窣声,接着是杰克有气无力、带着哭腔的回应:“……还……还死不了……但我觉得我的‘搞笑角色幸运光环’设定,刚才差点被当成冗余数据给甩出船舱了……”另一边,罗兰和莉莉丝相互搀扶着,从倾倒的通讯控制台后面站了起来,两人脸色都苍白如纸,眼神中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,但深处那份属于战士和歌姬的坚韧却并未熄灭。人工智能安娜塔西亚的全息投影在舰桥中央明灭不定,剧烈地闪烁着,她眼中的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滚动,夹杂着大量无法识别的乱码和错误符号,显然其核心处理器在穿越过程中承受了巨大的逻辑冲击。而诗人……他或许是全船最“幸福”的一个,从始至终都因为之前对抗克苏鲁时的“精神力透支”,而一直处于深度昏睡状态,被牢牢固定在医疗舱内,完美地避开了这场堪称酷刑的维度穿越。
“……我们……我们成功了吗?这里就是……?”莉莉丝扶着依旧嗡嗡作响的额头,目光带着一丝不确定和隐约的期盼,望向了舰桥前方那巨大的全景观测舷窗。
所有人的目光,此刻都下意识地追随她的视线,聚焦于舷窗之外。当他们真正看清窗外那片景象时,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混合着震撼、茫然与某种奇异归属感的复杂情绪,让所有人都陷入了长久的、失语般的沉默。
窗外,不再是万象书库那充斥着斑斓“故事星云”、法则扭曲光怪陆离的奇幻背景板,也并非他们曾经到访过的任何一个拥有独特“世界观”的异域场景。那是一片……无比静谧、深邃、且散发着冰冷庄严感的……真实宇宙。无数颗星辰,如同被最精准的手艺匠人镶嵌在漆黑天鹅绒幕布上的钻石,散发着纯粹由核聚变产生的、未经任何“故事之力”渲染的物理光芒。这里感受不到魔法的涟漪,察觉不到战争意志的咆哮,没有疯狂的呓语低吟,亦无梦想汇聚的暖流。只有“万有引力”、“热力学定律”、“相对论效应”这些冰冷、公平、不容置疑的宇宙基本法则,在无声地、绝对地支配着这片广袤空间的一切运行。
而就在他们飞船的正下方,一颗熟悉而又陌生的星球,正以一种沉静而恢弘的姿态,在漆黑的宇宙背景中缓缓自转。
那是一颗蔚蓝色的、美丽得令人心碎的星球。巨大的蓝色海洋覆盖了大部分表面,其间点缀着形状不规则的、呈现出翠绿与土黄色调的陆地板块,白色的云层如同轻纱般缠绕在星球表面,勾勒出大气流动的磅礴轨迹。当视线转向星球的夜晚那一面时,可以清晰地看到,在各大洲的陆地上,无数细密如蛛网、闪烁着橘黄色与银白色光芒的灯火,汇聚成一片片璀璨的光之海洋,清晰地勾勒出城市的轮廓与文明的脉络。那里,充满了蓬勃的、未经修饰的、属于“原生文明”的生命气息。那里,就是传说中一切“故事”最初萌芽的土壤,是所有叙事可能性诞生的“起源之地”。
“……这……这里就是……”刘海失神地望着那颗在视野中缓缓移动的蓝色星球,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涌上心头,既熟悉又带着一丝隔世的陌生感,他喃喃地吐出了那个刻印在灵魂深处的名字,“……地球……”
他们,成功了。他们真的突破了“故事清除者”的绝杀围堵,跨越了无法计量的时空距离,抵达了这个所有纷争与传奇的源头,这个已被“集团”从叙事层面“删除”并封锁的“零号世界”。
然而,这股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与成就感,仅仅在他们心中持续了不到三秒钟。
一阵急促而尖锐的、毫无感情色彩的合成警报音,如同冰水般泼醒了沉浸于震撼中的众人,将他们拉回了必须面对的、或许更加残酷的现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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