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芯彤极不情愿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:“彼此。”
“既然是‘高度协同’,”陈科身体微微前倾,手肘支在棋盘上,托着下巴,那双浅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促狭的光,“为了办案效率,刘警官是否考虑……搬过来住?闲云轩楼上还有几间空着的客房,环境清幽,绝对比警队的宿舍要舒服。而且,万一有突发案件,也省得你深夜奔波。”
这个提议近乎荒唐!刘芯彤几乎要脱口而出斥责他痴心妄想。但话到嘴边,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。
她想起了李局面授机宜时,那句意味深长的“需要保持高度协同”。上面对于她和陈科的合作,恐怕是乐见其成,甚至可能已经默许了这种超出常规的接触方式。
搬过来,无疑是最“高效”的选择,尽管这让她感觉像是被监视,或者说,是被放逐到了这个诡异的据点。
看着她脸上青白交错的挣扎,陈科饶有兴致地补充道:“放心,房租全免,水电我包。只要求刘警官保持基本的整洁,以及……不要随意动我书房里那些标了红签的书。”
最终,在上级无形的压力和“办案需要”这块金字招牌下,刘芯彤几乎是怀着一种“风萧萧兮易水寒”的心情,在第三天,拎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,再次站在了闲云轩的门口。
她的“新宿舍”,是闲云轩二楼东侧的一间客房。
房间倒是出乎意料的干净整洁,一床一桌一椅一衣柜,陈设简单,带着古韵,推开窗就能看到后院一小片精心打理过的竹丛。
与整个闲云轩那种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气息相比,她这点可怜的行李和现代化的生活用品,显得如此格格不入。
别扭的“同居”生活,就此拉开序幕。
生活习惯的冲突,从第一天就开始显现。
刘芯彤习惯早起,六点准时起床跑步,然后是一杯黑咖啡开启一天。而陈科似乎是个彻底的夜猫子,常常在她起床时,才刚捧着一杯清茶,披着晨露从后院慢悠悠地踱回来,看到她,还会懒洋洋地打声招呼:“早啊,刘警官,真是……朝气蓬勃。”
刘芯彤做事力求效率,雷厉风行。而陈科永远是不紧不慢,泡一壶茶能耗费半个时辰,看一本书能消磨一整天。
她带来的速溶咖啡被他委婉地评价为“焦苦之物”,而他试图分享的某种据说能“清心明目”的苦丁茶,则让刘芯彤感觉舌头都快失去了知觉。
她无法理解他那种近乎停滞的时间感,他似乎也无法适应她身上那种属于现代都市的、一刻不停的紧迫。
闲云轩像是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孤岛,而她,是强行闯入这片静谧海域的一艘快艇,激起的涟漪,却似乎无法真正扰动这里的深水。
夜深了。
刘芯彤躺在陌生的、带着淡淡檀香味的床上,毫无睡意。
白天的奔波、与新“室友”的磨合、以及对未来的不确定性,让她的神经依旧紧绷。口干舌燥,她起身,打算去楼下厨房找点水喝。
赤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,她悄无声息地走下楼梯。
一楼没有开灯,只有清冷的月光,透过雕花的木格窗棂斜斜地洒落进来,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。
然后,她看到了他。
陈科没有睡。他独自一人,坐在庭院中央的石凳上。石桌上,放着那本深蓝色的《聊斋志异》古本,旁边是一只小小的、白玉般的酒壶,和一只同样质地的酒杯。
月光如水,流淌在他月白色的衣袍上,勾勒出他清瘦而孤直的侧影。
他没有喝酒,只是静静地坐着,一只手轻轻覆在古书的封皮上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。平日里那总是带着三分笑意、七分疏离的脸,在毫无防备的此刻,被月光洗去了所有伪装,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、仿佛穿越了无数光阴的疲惫与孤独。
他就那样坐着,像一尊被遗忘在时光长河边的石像,与手中的古书,与这满庭的月色,融为了一体,隔绝了所有的尘世喧嚣,也隔绝了所有的温暖。
刘芯彤站在楼梯的阴影里,握着水杯的手指,不自觉地收紧。
这一刻,她忽然觉得,这个神秘强大的男人,或许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游刃有余。那份千年行走带来的孤寂,沉重得超乎她的想象。
她没有出声,也没有去打扰他。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,然后默默地转身上楼。
脚下的木板,似乎比来时,更凉了几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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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05章·结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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