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出回声巷时,夕阳正把云彩染成蜜糖色,连空气都浸着层暖融融的甜。巷口的老槐树枝桠遒劲,像只张开的大手,托着满树新绿。树下摆着张藤椅,藤条磨得发亮,一个白发老人正摇着蒲扇打盹,扇面上“平安”二字被岁月洗得发白,膝头那本泛黄的册子摊开着,风一吹,纸页“哗啦啦”响,像在说悄悄话。
“后生仔,过来坐坐。”老人睁开眼,眼尾的皱纹里盛着夕阳,声音像晒透的棉絮,软乎乎的,“这巷子的故事,都记在我这册子上呢,多到能从春说到冬。”
我们围过去,蹲在藤椅旁。册子的纸页薄如蝉翼,边缘卷着毛边,上面用毛笔字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,墨色有深有浅,显然记了许多年。旁边还贴着些零碎的物件:半张印着海棠花的糖纸,边角被摩挲得发亮;片干枯的槐花瓣,虽失了水分,纹路却依旧清晰;根褪色的红绳,打了个同心结,结眼里还卡着点陈年的槐花粉。
老人翻到其中一页,指尖轻轻点着上面一行字,那字迹娟秀,带着点少女的拘谨:“看,这是五十年前,有个穿蓝布衫的姑娘,每天天不亮就来巷子口,在墙上写一句‘平安’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沉了些,“写了三年零七个月,风雨没断过。”
那一页贴着片保存完好的海棠花瓣,花瓣下压着张褪色的照片,照片上的姑娘梳着两条麻花辫,正踮脚往墙上写字,辫梢的红绳晃悠悠的。旁边的字迹从工整变得潦草,笔画里带着抖,最后又归于平稳,像惊涛骇浪后复归平静的海。“后来呢?”阿芷追问,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衣角,眼里亮闪闪的。
“后来啊,”老人笑了,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花,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,“那年冬天,雪下得齐膝深,姑娘正往墙上写字,巷口突然传来轮椅轱辘声。一个缺了条腿的后生推着轮椅过来,军大衣上还沾着风尘,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,上面是他在战壕里写的‘等我’,字被血浸过,晕成了暗红色。”他扇了扇蒲扇,风里飘来槐花香,“两人就在这槐树下结的婚,没办酒席,街坊凑了桌菜,姑娘说,墙那天开的海棠花,比城里的玫瑰还香十倍。”
李醒指着册子上一根断了的铅笔,笔杆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“蛋”字:“这又是谁的?”
“哦,那是个留着锅盖头的小娃,爹娘走得早,跟着奶奶过。”老人摸了摸那铅笔,指腹蹭过笔杆的裂痕,“他总在墙根下写‘想娘做的蛋羹’,写着写着就哭,眼泪砸在字上,晕开一片墨渍,最后把铅笔头都撅断了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软得像棉花,“后来巷子里的街坊轮流给他做蛋羹,张婶放葱花,李伯加虾皮,我家那口子总往里面卧两个蛋。直到他十五岁参军,临走前在墙上画了个大大的谢字,红粉笔涂的,像团小太阳。那天墙开了满墙的向日葵,黄灿灿的,晃得人眼睛疼。”
大哥的触须轻轻拂过最后一页,那页是空白的,只有行新写的字,墨迹还带着点湿:“今日有群年轻人,在墙上种了花。”旁边贴着片我们刚才画槐花时掉落的粉笔灰,灰扑扑的,却像颗会发光的星。
“这册子啊,”老人合上本子,掌心在封面上轻轻拍了拍,封面是块磨旧的蓝布,缝着个褪色的布扣,“记的不是故事,是人心。就像你们身上的玉佩、船模、针线,看着是物件,其实都藏着念想,沉甸甸的,能压得住岁月的风。”
正说着,远处传来“叮铃铃”的铃铛声,一辆卖糖画的三轮车摇摇晃晃过来,车斗里的铜锅冒着热气,糖稀在锅里泛着琥珀色的光。老人朝摊主挥挥手,嗓门突然亮起来:“老张,给这几个后生仔来串糖画,要蝴蝶的,算我的!”
摊主应着,舀起一勺糖稀,手腕轻转,糖丝如瀑布般落下,在青石板上勾勒出蝴蝶的翅膀、躯干、触须,一气呵成。不过片刻,一只展翅的蝴蝶就落在了竹棍上,晶莹剔透,翅尖还沾着点金黄的糖珠。阿芷举着糖画,阳光透过糖衣照过来,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像落了层碎钻。
“下一站去哪?”李醒舔了舔沾在指尖的糖稀,眼里闪着光,像揣了颗小太阳。
老人指了指天边最后一抹晚霞,那霞光红得像醉人的酒,把云彩染成了石榴红、橘子橙、蜜桃粉:“顺着光走,哪里有念想,哪里就是站。你看那光里藏着的,都是没说完的故事。”
我们谢过老人,踩着满地金红的霞光往前走。阿芷的糖画蝴蝶翅膀上,不知何时落了片真的槐花瓣,粉白相间,和糖衣融在一起,甜香漫了一路。李醒把船模从包里拿出来,迎着风举着,船帆在风里“哗啦啦”响,像在测试帆的韧性,又像在和远处的风打招呼。大哥摸了摸怀里的船锚木雕,那木雕被他揣得温热,脚步沉稳得像座山。
远处的云层里,隐约透出座塔的影子,塔尖缠着圈光晕,像被夕阳吻过,泛着柔和的金。塔身在暮色里只剩个剪影,却能看出层层叠叠的飞檐,像只栖在云端的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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