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,我们踩着满地金红的光往前走,李醒的铜铃在腰间晃悠,叮铃叮铃响,却压不住风里飘来的细碎哭声。那声音尖细得像猫爪挠玻璃,忽远忽近,听得人后颈发麻。)
“这怨气邪门得很,”大哥的触须在我手腕上绕了两圈,带着些微的颤抖,“寻常冤魂是沉在底下的,这声音却像浮在半空,是被什么东西托着的。”他指尖沾着的桃花汁液已经彻底变黑,像淬了毒的墨。
林默把铁锹往地上一顿,火星溅起来,正好照亮路边歪歪扭扭的木牌,上面用炭笔写着“童语巷”三个字,笔画软乎乎的,像是孩子写的,却在“巷”字的最后一笔上,拖出个长长的钩子,像只蜷着的鬼爪。
“童语巷……”我摸着口袋里那颗乳牙,红线磨得掌心发烫,“这名字听着软,里头怕是藏着硬骨头。”
走进巷子,哭声更清了,从两旁的矮屋里渗出来,有的像被捂住嘴的呜咽,有的像摔破了糖罐的嚎啕,还有的只是哼哼唧唧,像小猫饿了找奶吃。屋子的门都虚掩着,门缝里透出昏黄的光,却看不到人影,只有墙上的涂鸦在晃动——画着歪脑袋的小人,缺腿的小马,还有无数个圆滚滚的太阳,红得像血。
“快看这墙。”林默伸手摸了摸涂鸦,指尖沾下些粉末,放在鼻尖闻了闻,脸色骤变,“是骨灰混着米糊画的。这些孩子……怕是没走得安生。”
李醒的铜铃突然剧烈地晃起来,朝着最深处那间亮着灯的屋子猛响。那屋子的窗户上糊着层薄纸,隐约能看到个黑影正蹲在地上,手里拿着支炭笔,一下下往墙上画,哭声就是从那里面钻出来的。
我们放轻脚步凑过去,纸窗上映出的影子突然停了,紧接着,哭声也断了。过了半晌,一个细细的声音从屋里飘出来,像片羽毛刮过心尖:“姐姐,你口袋里的牙,是掉在床底下的那颗吗?”
我心里一紧,那颗乳牙确实是从一个孩子的床底下捡的——那孩子说,晚上总听见床底下有磨牙声,第二天就发现乳牙不见了。
“是……是你的牙吗?”我对着纸窗轻声问。
屋里静了静,然后传来“窸窸窣窣”的响动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。过了会儿,纸窗被顶开个小洞,一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小手伸了出来,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麦芽糖,糖渣子粘在指缝里,像干涸的血痂。
“娘说,掉了的牙要扔到屋顶上,才能长出新牙。”那小手往我面前递了递,麦芽糖上的霉斑像朵烂掉的花,“可我娘把我的牙埋在了院子里,她说这样我就永远是她的小宝贝了……”
声音突然变尖,小手猛地抓住我的手腕,指甲尖像铁钩子一样嵌进肉里:“可我不想当小宝贝!我想长新牙!我想啃硬骨头!”
林默眼疾手快,一铁锹劈在墙上,砖屑飞溅中,我们看清了屋里的景象——墙角堆着十几只小小的鞋,每只鞋里都塞着团头发;墙上的涂鸦层层叠叠,最新的一层画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女人,正把个孩子往嘴里塞;而那个蹲在地上的黑影,哪是什么孩子,分明是个披着头散发的女人,手里攥着的哪是炭笔,是根剔骨刀,刀上还沾着碎骨渣。
“是育婴堂的奶妈!”大哥的面色骤然一沉,眼神变得凌厉起来,他的触须如闪电般伸出,紧紧缠住那女人的胳膊,“当年这巷子里有间育婴堂,她竟敢将病弱的孩子私自掩埋,还欺骗家长说孩子已被领养!”
女人被触须紧紧缠绕,如同被蛛丝缠住的猎物一般,难以动弹,然而她却突然发出一阵怪笑,那笑声仿佛夜枭的嘶鸣,又似破风箱的喘息,尖锐而嘶哑:“我是为了他们好!病恹恹的家伙们活在世上也是受苦,只有埋在土里才能得到安息!”她说着,眼睛如同毒蛇一般,往那些小鞋上瞟去,“你瞧他们多么乖巧,在土里安安静静的,还能永远陪伴着我……”
“他们才不乖!”我一边喊着,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那颗乳牙。那乳牙被一根红线紧紧地缠绕着,由于我太过用力地攥着,红线都被勒得通红。
“他们想长新牙,想啃硬骨头,想跑想跳!”我越说越激动,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,“可是你呢?你却把他们的念想都给埋了!”
我的情绪像火山一样喷涌而出,无法抑制。这颗乳牙不仅仅是一颗牙齿,它代表着我童年的梦想和希望,而现在,这些都被无情地埋葬了。
话音刚落,那些小鞋突然晃动起来,鞋里的头发飘出来,在空中聚成一个个小小的人影,有的举着断了的拨浪鼓,有的拖着掉了底的鞋,都朝着女人涌去。哭声再次响起,这次却带着股冲劲,像在喊“还给我”“还给我”。
女人发出凄厉的尖叫,被人影紧紧包裹,逐渐蜷缩成一团黑色,最终“噗”的一声消散成一堆灰烬。那些小鞋里的头发飘落下来,铺满地面,竟然长出了嫩绿的新芽,仿佛是春天从土地中孕育出的希望。
巷子里的灯如迟暮的老人,一盏盏地熄灭了,只有墙上的涂鸦宛如夜空中的繁星,散发着微弱的光芒。那些圆滚滚的太阳,仿佛是一个个温暖的小太阳,散发着融融的暖意,晒得人暖洋洋的。李醒小心翼翼地捡起一只小鞋,宛如捧着一件珍贵的宝物,轻轻地往里面塞了一颗新摘的桃花瓣:“这下,该长出新牙了。”
走出童语巷时,天已经黑透了,星星缀满了天空,像无数颗亮闪闪的乳牙。大哥的触须舒展开来,沾着的桃花汁液又变回了粉色,他指着远处的亮灯处:“前面该是市集了,听说那里的糖画人,能画出会跑的小老虎。”
我摸了摸口袋里的乳牙,红线已经松开了些,牙尖的暖意透出来,像个小小的约定。风里的哭声变成了笑声,清清脆脆的,像孩子们在巷口追着糖画人跑,跑着跑着,就长出了新牙,能啃动最硬的骨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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