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纺车声越来越清晰,像无数只春蚕在啃食桑叶,细密、执着,缠得人心头发紧。我们顺着声音往前走,脚下的青石板渐渐变成了木质栈道,每踩一步都发出“吱呀”的呻吟,仿佛随时会散架。栈道两侧的栏杆上缠着各色丝线,红的像血,白的像骨,蓝的像忘川渡的水,织成一张张半透明的网。网上挂着些零碎的物件:有半块绣着桃花的帕子,针脚歪歪扭扭,像是初学刺绣的姑娘绣的,边角还沾着点泥——倒像是桃花渡那棵老桃树下捡到的;有根缠着红线的发簪,银头已经发黑,簪尾刻着个“婉”字,和染坊妇人梳妆盒里那支断簪是一对;还有个缺了角的糖人,是个咧嘴笑的娃娃,糖霜上的指纹印还清晰可见,正是破庙布偶脖子上那串铜钱里,其中一枚的主人——那个总爱蹲在街角吃糖人的小乞丐留下的。)
“这是‘织梦廊’。”林默摸着栏杆上的网,丝线在指尖滑过,带着丝绸般的凉滑,却又隐隐透着股血气,“我奶奶的绣谱里提过,说有些执念太深的丝线,会自己顺着人的念想织成路,引着人去见想见的人,也可能……被念想反吞。”她指尖突然被线网勾了下,拉出道血痕,血珠滴在丝线上,瞬间被吸得干干净净,线的颜色却更艳了。
栈道尽头的雾气里,浮出座木楼,飞檐翘角上挂着的铜铃被丝线缠得死死的,风吹过时不响,反而发出“嗡嗡”的纺车声,像有无数只手在丝线另一头用力拉扯。楼门上挂着块匾额,“回纹阁”三个字是用金线绣在黑缎上的,笔画里藏着细小的回形纹路,盯着看久了,竟觉得那些纹路在慢慢转动,像在织一张无形的网,要把人的目光都卷进去。
推门进去,满堂的纺车都在转,轮轴转得飞快,线轴上的线却不见少,反而越缠越粗。奇怪的是,竟不见纺车的人。每台纺车旁都摆着面铜镜,镜面蒙着层薄灰,像蒙着层没擦干净的泪。我随手擦开其中一面的一角,镜里映出的不是自己,是个穿红袄的小姑娘,正在摘桃花,篮子里的桃花堆得冒尖,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——正是桃花渡那个说要给病重的娘绣桃花褥子的丫头。
“这些镜子……是念想的影子。”狗剩指着另一面镜,镜里的影子正是破庙里的布偶,此刻它坐在桃花树下,手里拿着狗剩绣的那颗“心”,稻草扎的脸竟舒展开来,嘴角咧得老大,露出里面塞着的干花瓣,“它在做梦呢!梦到自己有了真心!”
最里面的纺车上,缠着团金光闪闪的线,线轴比别的粗上三倍,轴上系着块玉佩,上面刻着个“缘”字,玉质温润,摸起来像揣着块暖玉。我突然想起渡柳镇杏林里挖出的那块“杏”字玉佩,忙从怀里掏出来比对,两块玉佩的边缘严丝合缝,竟是同一块玉料雕琢而成,只是被人从中间劈开了。
纺车旁的铜镜擦得最亮,里面映出个穿青布衫的青年,正在药圃里翻土,动作沉稳,侧脸的轮廓、握锄头的姿势,像极了柳神医年轻时的模样——药经里的插画就是这么画的。他翻着土,嘴里还哼着小调,是柳神医总在药圃里唱的那首《百草谣》。
“是柳神医的执念化成的线。”我拿起玉佩,线轴突然转得更快,金光里浮出些细小的字,是用金线绣的药方,“甘草三钱,当归五分……”和《柳氏药经》里的笔迹一模一样,连其中一味药的笔误都分毫不差。“他到死都惦记着药圃,惦记着没配完的药方,这线就替他织了个永远翻土的梦,永远醒不了。”
林默突然“咦”了一声,指着铜镜角落:“那不是染坊的妇人吗?”
我凑近一看,果然,镜里的青年身边,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妇人,手里拿着件绣了一半的杏花袄,正往青年怀里塞,脸上红扑扑的,像抹了胭脂。青年笑着推辞,却还是接了过来,叠好放进药篓里。两人的影子在镜里挨得很近,衣摆都蹭到了一起,像对寻常夫妻。而妇人胸口的位置,绣着颗鲜红的“心”,针脚歪歪扭扭,和我们在染坊帮她绣的那朵花,竟是同一个手法。
“原来她和柳神医认识。”我突然想起药经里夹着的那张药方,旁边画的双丫髻姑娘,眉眼确实和妇人有几分像,只是那时的姑娘还没留鬓角。“当年她没说出口的心意,那些藏在染缸里的眼泪,都藏在这镜里的梦里了。”
纺车声突然变急,“嗡嗡”声成了“呜呜”的哭腔,所有铜镜里的影子都开始晃动,像水波被搅乱。穿红袄的小姑娘突然摔了跤,篮子里的桃花撒了一地,她坐在地上哭,眼泪把桃花都泡湿了;破庙的布偶手里的“心”掉在地上,碎成了稻草屑,它张着嘴,却发不出声音;柳神医的影子停下翻土,慢慢转过身,脸却越来越模糊……
楼外传来“咔嚓”的断裂声,我们跑到窗边一看,栈道两侧的丝线网正在慢慢收紧,网眼越收越小,把那些挂着的物件往中间拽,帕子被扯得变了形,发簪上的红线勒进木头里,糖人的脸被挤得扁扁的。更吓人的是,网眼里竟露出里面的东西——不是空的,每个网眼里都裹着个小小的人影,闭着眼睛,手脚被丝线缠成了粽子,是那些物件主人的魂魄,正被线网慢慢勒紧,像要被绞成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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