芦花燃烧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,却照不透黑窟窿里的浓黑。林默的肩膀已经陷了进去,那些苍白的手正往他嘴里钻,他发不出声音,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,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,像被掐灭的烛火。
“不能让他被拖走!”张奶奶突然抓起地上的半截芦苇秆,疯了似的往黑窟窿里戳。芦苇秆刺入那些手的瞬间,发出“噗嗤”的闷响,像扎进了腐肉,黑绿色的汁液溅出来,落在地上“滋滋”冒烟,竟把泥土都蚀出了小坑。
李醒的铜铃已经黯淡如死灰,他咬破舌尖,一口血喷在铃上,银辉猛地暴涨,像把锋利的刀,将缠向我们的发丝劈成两段。“往花田跑!”他嘶吼着拽起我,“酒坛一破,这些东西就没凭依了!”
黑窟窿里传来陈医生的尖啸,震得芦苇秆都在抖。那些原本抓着林默的手突然松开,齐刷刷地转向我们,指甲在火光里闪着幽蓝的光。林默趁机往外爬,后背却被一只手死死按住,那手的掌心长着块焦黑的疤,正是陈医生被火烧过的印记。
“救……”林默只吐出半个字,整个人就被拖回了黑窟窿,水面“咕嘟”冒了个泡,只剩下只手露在外面,五指痉挛地抓着泥土,指缝里渗出的血很快被黑泥吞没。
我腿一软差点摔倒,李醒死死拽着我往前冲。身后的黑窟窿开始扩大,边缘的泥土像被什么东西啃噬着,发出“咔嚓咔嚓”的响,无数根头发从地里钻出来,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,追着我们的影子缠过来。
花田就在眼前,埋酒的土坑周围泛着诡异的红光,像有血在底下流动。我刚要扑过去,脚下突然一沉——不知何时,我的脚踝也缠上了头发,它们正往骨头里钻,刺骨的疼顺着腿筋往上爬,像有条毒蛇在啃噬。
“快!”李醒用最后的力气将我往前一推。我扑在土坑上,手指刚挖到陶坛的边缘,就听见身后传来张奶奶的惨叫。回头一看,她的半个身子已经被发丝裹成了茧,那些头发正往她七窍里钻,她的眼睛瞪得滚圆,瞳孔里映着无数个扭曲的人脸,都是当年疗养院的病人。
“破!”我嘶吼着举起石头,狠狠砸向陶坛。
“不要——!”黑窟窿里的陈医生发出绝望的咆哮。
陶坛裂开的瞬间,一股浓稠的黑液喷涌而出,像条活蛇钻进泥土。那些抓着我们的手、缠着我们的头发突然剧烈抽搐,在地上翻滚扭曲,最后化作一滩滩腥臭的黑水。黑窟窿开始收缩,边缘的泥土往中间塌陷,传来陈医生不甘的嘶吼,渐渐被泥土吞没。
火光渐渐熄灭,芦苇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。
我瘫坐在地上,浑身都是黑泥,脚踝上的头发已经消失,只留下圈青紫色的勒痕,像条永远解不开的绳。李醒躺在旁边,铜铃碎成了两半,他的胸口起伏微弱,银发被血黏在脸上,像朵凋零的花。
花田中央,裂开的陶坛里流出的黑液正在渗入泥土,所过之处,向日葵的花叶迅速枯萎发黑,连草根都化作了灰。我想起林默后心的红疹,想起张奶奶被发丝裹住的脸,想起黑窟窿里那只伸出的手——它们都没走,只是藏进了更深的地方,藏在这方土地的血脉里。
最胖的那只鸭子不知何时出现了,它站在黑窟窿消失的地方,歪着头叫了两声,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。它的腿上沾着片碎布,是林默雨衣上的料子,布片上还沾着点暗红的血。
远处的天边泛起鱼肚白,却照不进这片被诅咒的土地。我摸着胸口,那里的皮肤莫名发烫,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生根发芽。李醒突然睁开眼,指着我的影子,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——我的影子里,多了只手,正搭在我的肩膀上,掌心有块焦黑的疤。
风穿过光秃秃的花田,发出呜咽般的响,像无数人在底下哭。我知道,这场噩梦才刚刚开始,那些被怨念滋养的东西,已经顺着黑液渗进了每一寸泥土,每一滴雨水,甚至——每一个活人的影子里。
而那枚刻着“7”字的钥匙,正静静躺在裂开的陶坛里,沾着黑液,在初升的阳光下,闪着幽冷的光。
天边的鱼肚白透着股死灰,照在花田上,把枯萎的向日葵染成了惨白。我盯着陶坛裂缝里那枚钥匙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——那是林默的钥匙,他总说这“7”字是护身符,能镇住邪祟,现在却沾着黑液,像只睁着的眼睛,幽幽地盯着我。
“咔……咔……”
脚下的泥土突然松动,低头一看,裂开的陶坛周围,黑液正顺着泥土的纹路蔓延,所过之处,草根化作的灰烬里,钻出了细小的白色虫豸,它们拖着半截透明的身子,像被斩断的手指,密密麻麻地往我脚边爬。
李醒的铜铃碎成两半,其中一片沾着他的血,此刻竟在地上轻轻颤动,铃身的纹路里渗出黑丝,像在呼吸。他艰难地抬起手,指向我的影子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气音——我的影子被晨光拉得老长,搭在肩头的那只手更清晰了,焦黑的疤痕在影子里泛着青灰,手指正一点点收紧,仿佛要掐进我的皮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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