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顺着白花瓣飘去的方向走,腐叶林的边缘立着块歪斜的石碑,碑上刻着行褪色的字:“过河者,需留一盏灯”。碑底压着些残破的灯笼,竹骨朽得一碰就碎,绢面蒙着层绿苔,隐约能看见上面绣的图案——有的是鸳鸯,有的是牡丹,还有个绣着只铁皮青蛙,针脚歪歪扭扭,像孩子的手笔。
“是沉灯河的‘船资’。”李醒捡起那只青蛙灯笼,绢面下的竹骨突然轻微颤动,像是有活物在里面扑腾,“传说河神要收‘心灯’,你心里最惦记什么,灯笼就会显出什么。要是拿不出真心,船到中流就会翻。”
河岸边停着艘乌篷船,船身被水浸得发黑,船头坐着个穿蓝布衫的老艄公,脸藏在斗笠的阴影里,手里的篙竿往泥里一插,“吱呀”一声,船板竟渗出细密的血珠,顺着木纹往水里滴。
“三位要过河?”老艄公的声音像被水泡过,黏糊糊的,“先点灯吧,河神等着呢。”他从船舱里掏出个竹篮,里面堆着半截蜡烛,烛芯黑黢黢的,像是被无数次吹灭过。
我摸出铁皮青蛙,刚要往灯笼里放,青蛙突然“呱呱”跳了两下,底座的“安”字亮起微光。灯笼绢面的青蛙图案竟跟着动起来,吐出条红绸带,绸带末端系着颗小小的树脂珠,与老槐树的琥珀珠一模一样。
“这灯……认主。”老艄公的斗笠动了动,阴影里的嘴角似乎咧了咧,“看来你心里有放不下的念想。”
大哥从怀里摸出颗树脂珠,放在另一只灯笼里。烛火“噗”地燃起,绢面映出片模糊的桥影,桥上站着个穿红衣的女子,背影与阿秀重叠,却始终看不清脸。李醒犹豫了一下,将铜铃解下来系在灯笼柄上,银辉混着烛火,照得绢面透出些细碎的星子——是钟楼顶上的星空。
“开船喽。”老艄公的篙竿一撑,乌篷船缓缓滑入水中。河水是墨黑色的,却异常清澈,能看见底下沉着无数盏灯笼,有的亮着微弱的光,有的已经熄灭,灯笼骨架缠满了水草,像无数只伸向上游的手。
“看水底。”大哥突然按住我的肩,触须指向船舷边的水面。水底的灯笼群里,有盏特别大的宫灯,绢面绣着龙凤呈祥,烛火明明灭灭,灯影里浮着个穿龙袍的人影,正对着水面叩拜,嘴里似乎在念叨什么。
“是前朝的端王。”老艄公的声音带着点嘲讽,“当年为了皇位杀了亲兄弟,夜里总做噩梦,就来河边放灯,说要‘祭亡灵’。结果灯刚放下去,就被水里的东西拖走了,连人带船沉在这儿,成了河神的‘灯奴’。”
话音刚落,水底的宫灯突然剧烈摇晃,烛火变成幽绿色,穿龙袍的人影猛地抬头,脸竟是空的,脖子上缠着圈水草,水草里露出半截玉佩,刻着个“忍”字。
“他在求你救他。”李醒的铜铃轻轻作响,银辉照在水面,宫灯周围的水草突然退缩,露出底下的锁链,锁着无数个模糊的人影,都是被端王害死的冤魂。
乌篷船行到河中央时,水面突然冒起气泡,无数只手从水里伸出来,抓着船舷摇晃。灯笼里的烛火开始忽明忽暗,大哥的灯笼映出的桥影越来越淡,阿秀的背影渐渐消失;李醒的星子一个个熄灭,只剩最后一颗亮着,像钟楼顶上那盏快燃尽的油灯。
“心不诚,灯就灭。”老艄公的斗笠掉在船上,露出张没有五官的脸,皮肤像泡发的纸,“你们心里的念想,到底是真的放不下,还是在骗自己?”
我的灯笼突然发出“咔哒”声,铁皮青蛙的发条自己转了起来,在绢面里蹦跳着,撞得烛火剧烈晃动。水底的手碰到灯笼光的瞬间,突然发出“滋滋”的响声,缩了回去。水面浮现出无数张脸,有永安镇的孩子,有腐叶林的守林人,还有个穿月白褂子的身影,正对着灯笼里的青蛙微笑——是张裁缝!
“规则六:心灯照的不是念想,是敢不敢承认的真心。”大哥的触须突然绷紧,指向船尾。那里的水面裂开道缝,浮出个巨大的灯笼,里面坐着个穿蓑衣的人,正是腐叶林里被藤蔓缠住的守林人,他手里的木笛正对着我们,笛孔里嵌着的眼珠在转动。
“他要抢心灯!”李醒将铜铃掷向水面,银辉炸开的瞬间,我看见守林人的灯笼里,沉着无数个褪色的红绸带,每个绸带上都写着“等”字,却没有一个写着要等的人。
“他忘了自己在等谁,就想抢别人的念想。”大哥的灯笼突然熄灭,桥影彻底消失,触须却变得更亮,“但真心不是抢来的,是藏不住的。”他拽起我的手,将灯笼往水底的宫灯递去。
铁皮青蛙跳进宫灯的瞬间,发条“啪”地断裂,却在最后一刻跳起,撞碎了端王的玉佩。“忍”字裂开的瞬间,水底的锁链纷纷崩断,冤魂们化作点点星光,融入我们的灯笼。守林人的木笛突然炸裂,蓑衣下露出的,竟是货郎老汉担里的那只铜锁,锁身上的“安”字此刻亮得刺眼。
“原来他等的,是自己。”老艄公的脸渐渐显出五官,竟是货郎的师父老赵,当年没回来的那个货郎,“他总以为要等别人,却忘了最该放过的是自己。”
乌篷船靠岸时,河水变得清澈见底,沉在底下的灯笼都浮了上来,在水面连成片光河。老赵的身影在晨光里渐渐透明,篙竿化作根向日葵杆,顶端结着个小小的花盘,对着太阳的方向微微转动。
李醒手里的向日葵籽彻底裂开,果仁里的水影变成片金色的花田,田埂上插着无数盏灯笼,每盏灯里都有个模糊的人影,在对着花田微笑。
“下一个规则,藏在光里。”大哥的触须抚过花盘,“但光太亮,也会烧了自己。”
我们踏上河岸的青石板,身后的沉灯河在阳光下泛起粼粼波光,灯笼的光与天光交织,像条通往过去的路。手里的灯笼还在亮着,烛火安稳得像颗跳动的心脏——我知道,不管下一个世界有多暗,只要这盏灯不灭,那些不敢承认的真心,那些藏在心底的念想,就永远不会沉底。
远处的花田尽头,隐约有座塔影,塔尖缠着圈红绸带,在风里轻轻飘动,像在招手,又像在警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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