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寂!真空般的死寂!连殿外的暴雨声都仿佛被隔绝!只有云舒清越又淬毒的声音在梁柱间回荡!震得每个人耳膜嗡嗡作响!王崇焕和李延年面如金纸,冷汗涔涔,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!
皇帝死死攥着龙椅扶手!指节泛白!他看着阶下那抹天水碧的身影!看着她手中那卷古朴的桑皮纸!看着她眼底翻涌的、如同熔岩般的怒火与悲悯!
“谢卿!”皇帝声音嘶哑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此图……此法……当真可行?”
谢景行躬身:“陛下!都江堰立世千年!福泽巴蜀!图乃臣妻族秘藏!经工部巧匠反复推演!沱河涪水交汇处地形水文,与古岷江确有七分相似!分水坝稍加改制,辅以新渠固土,足可分泄六成洪峰!余下四成,旧漕加固疏导,亦可承受!此为——‘疏堵结合,分洪养田’之策!”
他猛地单膝跪地!甲胄撞击金砖!发出沉闷巨响!
“臣!请旨!亲赴豫州!督造分水坝!若败——”他抬头!目光如炬!直刺皇帝!“臣!提头来见!”
皇帝胸膛剧烈起伏!他看着谢景行!看着云舒!看着那卷在烛火下流淌着智慧光芒的桑皮古图!眼底翻涌着挣扎、疑虑、最终化为孤注一掷的决绝!
“准——!”
他抓起朱砂御笔!饱蘸猩红!在谢景行的奏折上!狠狠批下一个——
“急!”
朱砂淋漓!如同泼血!
“谢景行!”皇帝声音带着雷霆万钧之力!“朕命你!为钦差大臣!总督豫州河工!赐尚方宝剑!节制豫州一切军政要务!遇事可先斩后奏!”
“臣——领旨!”谢景行声音沉如洪钟!
“还有!”皇帝目光转向云舒,眼底带着复杂难明的光芒,“安宁郡主云舒!聪慧敏达!精通河工!赐同往!协理河务!”
云舒垂眸:“臣妇领旨。”
“退朝——!”皇帝疲惫挥手,仿佛抽干了全身力气。
群臣如蒙大赦!潮水般退去!王崇焕和李延年互相搀扶着,踉跄出殿,背影佝偻如丧家之犬。
殿内只剩帝后与谢景行夫妇。
皇帝揉着胀痛的额角,目光落在云舒身上:“郡主……此法,当真万无一失?”
云舒抬眼:“陛下,水无常形。天威难测,人智有穷。臣妇只有七分把握。”
“七分?”皇帝皱眉。
“七分治水。”云舒声音平静,“三分治人。”
她指尖点向桑皮图上飞沙堰的位置:“分水坝成,旧漕水缓,新渠地肥。沿岸万顷荒地,可成膏腴。此利,足以让豫州豪强、地方官吏、甚至……”她顿了顿,“朝中某些人,红了眼。”
她目光扫过皇帝骤然阴沉的脸。
“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。利能养民,亦能生蠹。”她声音清冷,“分水坝是刀。刀能劈开洪峰,也能斩断伸向民脂民膏的脏手!”
她忽地抬手!指向殿外雨幕!声音陡然凌厉!
“陛下!这分水坝分出去的水——”
她指尖在空中虚划!如同斩落铡刀!
“左边——”
“浇的是豫州万顷焦土!”
“养的是百万黎民骨血!”
“右边——”
她指尖猛地转向!直指御座之后!那象征着无上尊荣的盘龙金柱!
“灌的是——”
她唇边勾起一丝冰冷至极、近乎残忍的弧度!
“某些人——”
“藏在金銮殿下的——”
“洗!脚!水!”
洗脚水?正好拿它泼醒龙椅上装睡的睁眼瞎!
皇帝瞳孔骤缩!脸色瞬间铁青!他死死盯着云舒!盯着她眼底那毫不掩饰的锐利与锋芒!盯着她唇边那抹淬毒的冷笑!一股寒意,顺着脊椎直窜头顶!
许久。
他缓缓靠回龙椅。疲惫地闭上眼。再睁开时,眼底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。
“谢景行。”他声音嘶哑。
“臣在。”
“尚方宝剑在手。”皇帝一字一顿,“豫州河工,朕许你——先斩后奏!”
他目光扫过云舒。
“这分水坝分出去的水——”
他顿了顿,声音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!
“该浇哪——”
“该灌哪——”
“你——看着办!”
“臣——遵旨!”谢景行声音沉如闷雷!眼底寒光爆射!
暴雨更狂!如同天河倒悬!冲刷着这座金碧辉煌、却早已千疮百孔的皇城!
云舒与谢景行并肩步出紫宸殿。天水碧与玄色蟒袍在狂风暴雨中翻卷,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!
“七分治水……”谢景行侧头,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滚落。
“三分治人。”云舒接口,声音淹没在雨幕中。
两人目光交汇。无需言语。
豫州。不仅是治水。
更是——
一场滔天洪水也洗不净的——
血雨腥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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