杰克逊·柯尔特正驾车行驶在丘陵的腹地,枯黄与赭石色交织的褶皱大地上。
营房在视野的边缘暧昧不清,时而像一片被暴晒至脱水的蜥蜴皮,无论色泽还是质感都完美融入了周遭贫瘠的山脊;
时而又随着云层的快速流散,短暂地闯入视网膜,露出混凝土与钢铁构筑的一角峥嵘。
它就如神话中栖息于礁石阴影里的塞壬,只有当航行者彻底放弃了对安全航道的眷恋,甚至甘愿在那片险恶的漩涡中粉身碎骨时,才能在最后一刻一睹其名为“诱惑”的真容。
杰克逊·柯尔特的手腕微微翻转。
掌心下的方向盘传来粗粝的震动反馈。
改装过的重型运输卡车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,如同被激怒的公牛,猛地切入了一个急促的弯道。
轮胎碾碎了路面上风化的碎石,发出可怕的爆裂声。
随后,是一条极长的上坡路,坡度陡峭得仿佛要直插进那片惨白得近乎失真的天空。
引擎的轰鸣声在驾驶室内回荡,与杰克逊逐渐加快的心跳共频。
紧接着是连续的环山爬坡,重力被离心力狂暴地撕扯,车身在悬崖边缘画出一道弧线,随后车头猛地一沉——下坡开始了。
杰克逊甚至能感觉到后轮在某一瞬间短暂地失去了抓地力,那种失控边缘的轻盈感让他喉头一紧,随即转化为一种隐秘的快感。
他瞥了一眼后视镜,那里只有封闭货厢的蒙皮。
一种强烈的、炫耀的冲动在他的胸腔内左冲右突。
他想要按下通讯器,用那种只有掌控者才配拥有的语调,向后座那些此时正处于黑暗与颠簸中的乘客们解说这一切:
看啊,我们已经远离了那些平庸的大路,这是我——杰克逊·柯尔特——亲自在卫星地图的盲区中开辟出的新航道。
在他的脑海中,这处营地不仅仅是一个坐标。
它起初只是背景板上一条平平无奇的黑色等高线,随着他意志的注入,随着车轮的靠近,那条黑线开始充血、膨胀,最终在遮挡物的渐次剥离中,狰狞地形成与苏醒。
那是他的杰作。
他确信,此刻在后车厢里被晃得七荤八素的客人们,当他们最终意识到这次旅行的真相时,一定会发出由衷的赞叹。
但他必须保持沉默。
这辆卡车的后半部分被改造成了全封闭的客运舱,视线被某种不透明的高强度复合材料完全阻断。
这既是为了防御,更是为了保密。
他只能通过一根螺旋状的通讯线缆,像个毫无感情的列车员一样传达生硬的指令。
客人们不被允许知道途经的路线。
这真是该死的遗憾。
这种感觉像极了他在华尔街的那几年。
那时候,他穿着得体的定制西装,坐在曼哈顿的玻璃盒子里,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的每一个字符,都牵动着百万资金的流向。
他替家族清理腐烂的坏账,嗅探着利润,制造着新的收益。
但这一切成就,最终都如同汇入大海的雨滴,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柯尔特家族庞大体量的海洋之中。
在那些东海岸的精英眼里,他不过是个装模作样的“西部乡巴佬”,一个靠着祖辈掠夺来的土地发财的土财主,甚至还不是财主
——他只是一个管家,一个意志的代行者,一个缺乏主体性的可悲的猪猡。
即便在碰杯时,他们的眼底也藏着轻蔑。
在家族内部,那更是一场荒诞的悲剧。
那些权力的真正主人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夸耀的,在他们看来,资产的增值就像麦子在春天发芽一样理所当然,属于一种自然的生理机能,而非智慧的结晶。
他的才华,被粗暴地概括和统计,而非赞美与尊重。
杰克逊猛地摇了摇头,似乎想把这些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。
他不该想起这些。
那种割裂感属于过去,属于那个充满了虚伪香槟味的纽约。
现在,他在内华达。
他是家族最被看好的晚辈,是这架机器最可靠的传动轴。
从华尔街回到这里,不是一种退败,而是他主动做出的战略让渡,是他智慧的一次——最明智的侧写。
在这里,野蛮和智慧不再是两条平行线,而是交织成了他手中的方向盘。
他腾出一只手,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盒“野牛”牌卷烟。
他单手抖出一根,熟练地用嘴唇叼住。
刻着家族徽章的煤油打火机在他指间灵巧地翻转,“叮”的一声脆响,橘黄色的火苗舔舐着烟草。
他深深吸了一口,辛辣的烟雾在肺叶里滚过一圈,带来一阵轻微的晕眩。
他一只手搭在车窗沿上,另一只手虚握着方向盘,姿态近乎懈怠。
他在等待,也在享受。
直到第二根烟燃到一半,猩红的火星在他指尖被狠狠掐灭。
“到了。”
杰克逊降下车窗,干燥而炽热的空气伴随着嘈杂的交谈声瞬间灌入。
“加把劲,伙计们。”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
《西拉斯如是说》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爪机书屋小说网更新,站内无任何广告,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爪机书屋!
喜欢西拉斯如是说请大家收藏:(m.zjsw.org)西拉斯如是说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