覆盖着仿生皮肤的躯体重重砸回不锈钢台面,胸腔里那台狂躁的黄铜泵剧烈地抽搐了几下,发出一连串短促、紊乱、如同垂死呜咽般的“咔嗒…咔…咔”声,转速急剧下降,最终彻底停摆。几缕带着焦糊味的青烟从泵体的缝隙里袅袅升起。奔涌的黑色机油失去了动力,在那些铜锈血管里缓缓停滞、凝固。
死寂。
只有聂宝言自己粗重急促的喘息声,在冰冷的解剖室里回荡。她背靠着解剖台滑坐在地,右手腕传来钻心的剧痛,五道深紫色的淤痕清晰可见,皮肤已被机械指骨边缘割破,渗着血珠。白大褂上满是喷溅的黑色油污和暗红污渍,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。她左手还死死攥着那把沾着脑组织碎屑和金属粉末的骨锤,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,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。
汗水浸透了她的鬓发,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,滴在冰冷的地板上。她看着解剖台上那具胸腔大开、露出狰狞机械内脏的尸体,看着那双空洞、崩坏、残留着齿轮碎片的眼眶,一股强烈的反胃感直冲喉咙。她猛地别过头,干呕起来,却只吐出一些酸涩的胃液。
足足过了几分钟,聂宝言才勉强压下翻腾的胃和狂跳的心。她用骨锤支撑着身体,挣扎着站起来,双腿还在发软。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地面,破碎的器械和喷溅的污物中间,一点暗黄色吸引了她的注意。
那是从丧彪那条廉价工装裤口袋里滑落出来的东西。一张被机油浸染了大半的送货单。
聂宝言强忍着恶心和手腕的疼痛,用戴着橡胶手套、同样沾满油污的手,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那张纸。劣质的纸张边缘已经破损,被机油渗透的部分字迹模糊,但核心信息依然可辨:
发货方:永鑫机械修造厂
地址:深水埗福华街117号地下
收货方:(一个被机油污渍刻意涂抹掉的名字,只留下一个潦草的“T”字开头)
货物名称:B型循环泵及定制安装附件
备注:加急。货到付尾款。旧型号回收。
“永鑫…深水埗…福华街…” 聂宝言低声念着,每一个音节都像冰渣。她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张单子上被机油污渍盖住的收货人签名区域,那个潦草的“T”字母像一条冰冷的毒蛇。黄志诚(Tse)督察?刘建明(Lau)?警队高层里名字以T开头的,不止一个。一股比解剖室冷气更刺骨的寒意,顺着她的脊椎爬升。
她猛地抬头,望向解剖室角落那个闪烁着红点的监控摄像头。刚才那惊悚的一切,是否都被记录了下来?控制台那边值班的同事,是吓傻了,还是……根本就没看到?
聂宝言迅速脱掉被污染的手套和外层白大褂,团成一团扔进高危污染物垃圾桶。她忍着剧痛,用颤抖的手拿出手机,直接拨通了一个她认为此刻唯一可能不会卷入漩涡的号码。
“喂?高彦博?”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,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,“立刻来地下三层…带上全套现场痕检工具,还有…防爆屏蔽箱。别通知其他人。记住,是任何人。”她顿了顿,目光再次扫过解剖台上那具诡异的尸体和手中的送货单,一字一句地补充,“另外,帮我秘密调取深水埗福华街117号地下,‘永鑫机械修造厂’的所有注册信息、关联人…以及它过去三个月承接警队装备维护的工单记录。要快。”
挂断电话,聂宝言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疲惫地闭上眼。解剖台上那台死寂的黄铜泵,那些凝固着黑色机油的铜锈血管,还有送货单上那个刺目的“T”字母,在她脑海中交织成一片冰冷而充满铁锈味的噩梦。丧彪临死前那撕裂般的金属嘶鸣,如同魔咒般在她耳边反复回响:
“祂在深水埗…齿轮在反着转…”
深水埗。永鑫机械厂。三百个反着转的齿轮。这具尸体打开的,绝非一桩简单的凶案,而是一条通往钢铁地狱的锈蚀之路。而她,聂宝言,已经站在了这条路的入口,手腕上还残留着来自地狱的冰冷抓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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