檐下冰棱
雪停后的第三天,阳光总算肯露个脸,照在院墙上,把那些尖尖的冰棱晒得亮晶晶的。豆宝踮着脚扒着窗台往外瞅,忽然指着屋檐喊:“婶娘你看!那冰棱像不像刀子?”
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一排冰棱从房檐垂下来,最长的那根足有半人高,尖头像磨过的钢针,在阳光下泛着冷光。“离远点,小心掉下来砸着。”我拉着他往后退了两步,想起昨儿赵铁柱说,前院王婆家的鸡窝被冰棱砸穿了个洞,老母鸡吓得一天没下蛋。
正说着,就见赵铁柱推着独轮车从巷口进来,车斗里装着半筐冻红的山楂,车把上还挂着串用线穿起来的冰棱,晶莹剔透的,像串天然的水晶帘子。“婶娘!你看我捡的冰棱!”他把独轮车往院里一停,献宝似的把冰棱串递过来,“王屠户说这冰棱能镇汽水,比井水冷得快!”
豆宝眼睛一亮,伸手就要去摸,被我一把按住:“别碰,冻手。”我接过冰棱串,指尖刚碰到就觉得刺骨的凉,赶紧挂在屋檐下的钩子上,“这得挂高点,化了还能当水浇花。”
赵铁柱挠挠头,指着筐里的山楂笑:“我娘让我送点山楂来,说泡在冰糖水里,冰棱镇着喝,比酸梅汤还解渴。”他蹲下身往筐里扒拉,“特意挑的红透的,你看这颗,比我娘的胭脂还红!”
豆宝凑过去,伸手抓了颗最大的,刚要往嘴里塞,被我拍掉了手:“还没洗呢。”我拎着山楂往厨房走,赵铁柱和豆宝也颠颠地跟过来,像两只追着食儿的小尾巴。
厨房的灶上正炖着腊肉萝卜汤,咕嘟咕嘟冒着泡,香气顺着锅盖缝往外钻。我把山楂倒进盆里,刚要加水,就听见院门外传来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紧接着是张婶的大嗓门:“哎哟!这倒霉的冰棱!”
我赶紧往外跑,只见张婶捂着额头蹲在地上,脚边落着根断成两截的冰棱,她额角红了一片,正不住地揉。“咋了这是?”我扶她起来,赵铁柱已经跑进厨房拿来了猪油膏——村里老人说猪油能消肿。
“还不是这破冰棱!”张婶指着房檐气呼呼地说,“我刚路过你家门口,就听见‘啪’一声,这玩意儿掉下来正砸我脑门上,要不是我躲得快,非得开个口子不可!”她接过猪油膏往额角抹,“前儿王婆家鸡窝被砸,今儿就轮到我了,这冰棱留着就是祸害!”
赵铁柱听了,转身就往柴房跑,拎出把长竹竿来:“我把它们都打下来!”他举起竹竿就往房檐下戳,“噼里啪啦”一阵响,冰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,砸在地上碎成一地亮晶晶的碴子,豆宝看得直拍手:“像放烟花!像放烟花!”
“小心点,别砸着自己!”我在一旁叮嘱,看着赵铁柱踮着脚够最高的那根冰棱,竹竿举得老高,身子晃来晃去,像只笨拙的企鹅。张婶在一旁看得直乐:“这小子,倒比他爹还勤快。”
正笑着,忽然听见巷口传来铃铛声,陈先生骑着毛驴慢悠悠过来,驴背上搭着个药箱。“老远就听见响动,”他勒住驴绳笑,“这是在拆冰棱呢?”
“可不是嘛,”张婶指着地上的碎冰,“再留着就得伤人了,陈先生你来得正好,帮我看看这额头,要不要紧?”
陈先生跳下来,放下药箱,仔细看了看张婶的额角:“没事,就是有点红,抹点猪油膏就行。”他转头看见赵铁柱还在打冰棱,忽然说,“别都打了,留几根短的,我有用。”
赵铁柱停下手:“留着干啥?怪危险的。”
“有用处。”陈先生笑着从药箱里拿出个小陶罐,“我昨儿给李婆敷膏药,她说关节疼得厉害,这冰棱冻过的布巾敷着能舒服点。”他指着墙角那几根短冰棱,“就那几根,够我装半罐了。”
我这才想起李婆的老寒腿,每到雪后就疼得下不了床。“我去拿个布袋子装。”我转身进厨房,豆宝已经颠颠地跑过去,捡起一根最短的冰棱,小心翼翼地往陈先生的陶罐里放,冻得小手直哆嗦也不肯撒手。
赵铁柱也不打了,蹲在地上捡冰棱,边捡边说:“早说啊,我给你留长点的!”
“短的正好,”陈先生笑着接过布袋子,“太长了不好装,冻在罐里还占地方。”他把冰棱塞进陶罐,又往里面撒了把盐,“这样能冻得更结实,给李婆敷的时候也够凉。”
张婶看着我们忙乎,忽然一拍大腿:“我家还有半袋冰糖,回头我熬点冰糖水,就用赵铁柱捡的冰棱镇着,给李婆送去,又解渴又败火!”
“我去摘点山楂!”赵铁柱说着就往院外跑,“我娘说山楂泡冰糖水最消食,李婆准爱喝!”
豆宝也跟着喊:“我也去!我要摘最大的!”
看着他俩跑远的背影,陈先生笑着摇了摇头:“这俩孩子,倒比谁都热心。”阳光照在地上的碎冰上,反射出细碎的光,像撒了一地星星。我忽然觉得,那些掉下来的冰棱虽碎了,却变成了另一种样子,钻进陶罐里,融进冰糖水里,带着大家的心意,往更暖的地方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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