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,深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,沉沉压在雁门县衙破败的屋脊上。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,敲打着窗棂,发出呜咽般的声响。行辕内室,只余一盏如豆油灯,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、如同鬼魅般的影子。
陈砚躺在硬板床上,破旧的棉被下,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反复蹂躏过,每一寸骨骼、每一缕经络都在发出无声的哀鸣。经脉中,那两股被强行“冻结”的狂暴异力并未真正平息,如同冰层下汹涌的暗河,每一次细微的涌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。系统惩罚带来的灼烧感,更是如同跗骨之蛆,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残存的意志。
【警告!经脉灼烧持续!脏器负荷临界!强制生存任务倒计时:69时辰45刻…】
【蛰龙内息运行异常波动!能量逸散率提升!请宿主立刻稳固心神!】
冰冷的提示音如同毒蛇的低语,在意识深处盘旋不去。
“稳固……心神?”陈砚在灵魂的剧痛深渊中发出无声的嘲讽。心神?他的心神早已被那十世轮回的死亡、被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、被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意志,撕扯得支离破碎!若非一股被彻底激怒的、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桀骜与不甘如同最后的薪柴在燃烧,他早已被这无尽的痛苦彻底吞噬。
他艰难地凝聚着那缕新生的、倔强而微弱的蛰龙内息。它如同风中残烛,在狂暴异力的冲击下摇曳不定,每一次试图梳理引导,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,带来钻心的痛楚。但正是这缕内息,成了他意识锚定在现世的唯一浮标。
忽然!
嗡——!
那缕蛰龙内息毫无征兆地剧烈一颤!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干扰!陈砚体内那两股被强行压制的狂暴异力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,瞬间掀起滔天巨浪!经脉中的灼烧感陡然加剧!
“噗!”一口暗红的淤血再次不受控制地从他紧闭的唇间溢出,顺着嘴角蜿蜒而下,滴落在灰暗的枕巾上,如同绽开的死亡之花。
床尾侍立的两名缇骑瞳孔骤然收缩!手瞬间按在了刀柄上!周身肌肉紧绷如铁!那骤然逸散出的、带着苍茫龙吟威压的狂暴气劲,让他们如临大敌!
胡太医被惊醒,慌忙扑到床边,手指搭上陈砚腕脉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:“又…又开始了!脉象大乱!那两股异力……比之前更凶了!”他声音带着哭腔,充满了无力感,“这…这根本不是药石能救的!除非…除非有传说中的‘冰魄玄玉’或‘九转还魂丹’这等神物镇压……”
冰魄玄玉?九转还魂丹?那两名缇骑眼神微动,却依旧如同冰冷的石雕,纹丝不动。他们的职责是看守,是监视,不是救人。
陈砚的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沉浮。那缕蛰龙内息的异常波动……绝非偶然!就在刚才那一瞬,他捕捉到一股极其隐晦、冰冷、如同毒蛇窥伺般的……杀意!从县衙之外的某个方向,如同无形的针刺,精准地刺向他意识深处最脆弱的节点!
有人!在干扰他!在试图引爆他体内的异力!
是谁?!
***
外堂。
烛火通明,却驱不散那无形的肃杀与沉重。
朱元璋并未如胡太医所言歇息。他依旧端坐紫檀椅,明黄的常服在灯下显得深沉如渊。桌上,那本摊开的《甲字密档》旁边,多了一幅展开的雁门关及周边卫所的详细舆图。上面用朱砂笔圈点勾画,杀伐之气扑面而来。
毛襄如同融入阴影的雕像,无声侍立。他已经将朱元璋那一道道血腥冷酷的命令,通过锦衣卫最高等级的渠道发了出去。此刻,应天府、州府、卫所,恐怕已是人头滚滚,血染阶前。一场由边陲小县引爆的腥风血雨,正席卷整个帝国北疆的贪腐网络。
朱元璋的手指,缓缓划过舆图上雁门关戍所“丙字营”的位置,重瞳之中寒光闪烁。陈砚账簿上,那些被截留用于“补发戍卒欠饷”、“购冻疮药”的款项,最终去向,大多指向这里。而毛襄方才呈上的一份丙字营近期异常物资流动的密报,更是让他心中的疑云如同滚雪球般扩大。
“丙字营……”朱元璋的声音低沉,如同寒冰摩擦,“一个戍守苦寒边关、按制兵员不过三百的步卒营,何来如此大的胃口?何须如此多的‘特采’?毛襄,你方才说,他们最近……还‘采买’了一批上好的辽东老山参?”
“回陛下。”毛襄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碰撞,“密报确凿。数量不小,走的还是……晋地‘通泰隆’的私密商路,用的……是北地粮行契书副本上截留的银钱。”
“呵!”朱元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刺骨的弧度,那笑意未达眼底,只有无尽的酷烈,“边关戍卒,苦寒之地,倒是有闲情逸致,需要上好的老山参‘滋补’?还是说……有人嫌这雁门关的风沙,吹糙了他们的喉咙?”
他猛地一拍舆图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斩尽杀绝的酷烈:“给咱查!彻查丙字营!从上到下!给咱查清楚!这些年,他们除了吃空饷、喝兵血!还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!那批老山参,到底进了谁的肚子!若有半分隐瞒……”朱元璋的重瞳扫向毛襄,如同实质的刀锋,“你知道该怎么做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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