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道里夯土的闷响声还没完全落下,另一件挠头的事就顶了上来。缴获的那九杆三八式和那挺歪歪把子机枪,可是队伍里眼珠子一样的宝贝,比婆娘还金贵。可这些铁家伙,娇气得很,不像老套筒那么皮实。连着几天操练下来,铁柱就咋咋呼呼地拎着他那杆辽十三式找来了:“排长,不对劲啊!这枪栓拉起来发涩,没以前顺溜了!听着声儿都不对!”
王铁锤赶紧接过来一看,拆开机匣,眉头就皱成了疙瘩。只见枪机活动的地方,只有薄薄一层油膜,都快磨没了,金属直接蹭金属,能不涩吗?再检查其他几杆三八式,情况也差不多。山林里潮气大,风沙也不小,加上频繁使用,鬼子原配的那点枪油,早就消耗殆尽了。
“排长,得赶紧上油,不然磨损加剧,准头下降是小,关键时刻卡了壳,可是要命的事!”王铁锤语气凝重。道理大家都懂,可上哪儿弄枪油去?以前老套筒糙养惯了,随便弄点豆油甚至猪油抹抹也能将就,可这几杆精密玩意儿,能行吗?“咱们自己熬!”杨帆拍了板,“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!老柴头,咱们还有多少猪油?”
老柴头苦着脸:“就剩下小半坛子腌肉刮下来的肥油膘了,本来是留着关键时刻给伤员和重体力活的弟兄补点油水的……”“先紧着枪用!”杨帆咬牙,“人还能勒紧裤腰带,枪哑火了,咱们都得完蛋!”
炼油的任务,交给了心思最细、也最心疼这些铁家伙的王铁锤。他没直接用那宝贝肥油膘,而是先带人去林子里,剥回来不少松树皮,刮下里面那层富含松脂的内皮。
“光用猪油不行,太黏,天冷容易凝住,还招虫子。”王铁锤跟杨帆解释,“加点松脂,既能增稠,润滑性好,还能防锈,就是比例得拿捏好,加多了容易结块。”
第一锅试验在临时搭起的土灶上开始了。小半坛肥油膘下锅,小火慢慢熬化,滤掉油渣,得到清亮的猪油。然后,王铁锤小心翼翼地加入捣碎的松脂末。松脂遇热融化,在油锅里翻滚,散发出一种奇特的、混合着油脂香和松木味的气息。
王铁锤凭感觉估摸着加了量,用一根干净木棍不停搅拌,看着松脂完全融化在猪油里,颜色变得微微发黄透亮,觉得火候差不多了,便灭了火,让油自然冷却。
第二天,油冷凝成了淡黄色的膏状。王铁锤用手指蘸了一点,捻了捻,感觉滑腻腻的,似乎成了。他迫不及待地找来一杆需要保养的三八式,仔细拆解,然后用软布蘸着这新熬制的“枪油”,小心翼翼地把每个零件,特别是枪机、撞针、弹簧这些关键部位,都薄薄地涂抹了一层。
装填完毕,王铁锤拉动枪栓“咔……”声音异常沉闷、滞涩,完全没有以往那种清脆顺滑的感觉!再拉,几乎要用上全身力气,枪栓才勉强退到后面,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样!
“坏了!”王铁锤心里咯噔一下,赶紧又把枪拆开。这一看,心凉了半截——枪机活动部位,那新涂的枪油已经变得粘稠无比,像糖稀一样,把几个精密零件几乎都给粘住了!
“排长……俺……俺搞砸了!”王铁锤哭丧着脸,捧着那堆零件,手都在抖。这要是把枪给弄坏了,他得心疼死。杨帆闻讯赶来,看了看情况,没有立刻责怪。“别慌,找原因。是不是松脂加多了?或者熬的火候不对?”
这时,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的老猎户,也是队伍里年纪最大的成员,叼着旱烟袋开了口:“铁锤啊,心急吃不了热豆腐。我们老辈人用土枪,也自己弄油。松脂这东西,性子烈,不能直接往热油里丢,得先用文火把它本身的‘爆劲儿’熬掉一些,再慢慢兑到油里。而且,我看你这次加的松脂,是有点多了。”
老师傅的话点醒了王铁锤。是啊,自己太心急了,比例和工艺都没摸准就上手。吸取教训,重头再来。肥油膘不多了,这次得更精打细算。王铁锤先把刮来的松脂内皮下锅,用最小的火慢慢熬,直到松脂融化,冒出略带刺激性的青烟,他记得老猎户说的“熬掉爆劲儿”,一直熬到青烟变淡,松脂颜色更深了些,才小心地盛出来备用。
然后,他熬制猪油,同样是小火慢熬,精心过滤。等猪油温度降下来,不那么烫手了,他才将预处理过的、尚且温热的松脂液,用木勺一点点、极其缓慢地往猪油里加,一边加一边用木棍快速搅拌,让两者充分融合。
这一次,他严格控制比例,大概按着猪油八份、松脂两份的样子来。整个过程,他紧张得额头冒汗,眼睛死死盯着锅里混合液的变化。
新的枪油冷却后,颜色比上次稍深,呈半透明的琥珀色,质地也更软一些。王铁锤再次找来一杆枪,怀着忐忑的心情,涂抹,组装。
他深吸一口气,拉动枪栓。“咔嚓!”一声清脆利落的声响,顺畅无比!连续拉动几次,每一次都丝滑流畅,毫无阻碍!“成了!排长!成了!”王铁锤激动得差点跳起来,捧着那杆枪,像是捧着刚出生的孩子。杨帆接过枪,也试了试,脸上露出了笑容。“好!干得漂亮!”
他立刻让王铁锤把成功的配方和熬制步骤详细记录下来,定为“一号保养油”。虽然这土法枪油肯定比不上鬼子的原装货,性能可能也不稳定,天太冷也许会变稠,天太热也许会变稀,但至少解决了从无到有的问题,能在关键时刻保护这些来之不易的精良武器,延长它们的使用寿命。
那小半坛肥油膘,最终熬出了小小一瓦罐珍贵的土制枪油。王铁锤像守着金山一样守着它,使用时极其节省,用干净软布蘸上一点点,均匀涂抹,绝不多用。
看着弟兄们仔细地给每一杆枪做着保养,闻着空气中那淡淡的松油和猪油混合的、算不上好闻却让人安心的气味,杨帆心里踏实了不少。这支队伍,不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的失败、摸索、总结中,一点点攒着自己的家底,磨着自己的爪牙吗?
猪油和枪油,看似风马牛不相及,却在这艰苦卓绝的环境里,被这群不屈不挠的人,用最朴素的智慧,联系在了一起,化作守护生命、抗击寇仇的微弱却坚韧的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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