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夜如墨,辽东的初雪悄然而至,将黑虎寨笼罩在一片素白之中。杨帆裹紧身上那件从日军尸体上扒下来的军大衣,油灯的昏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他疲惫的身影。桌面上摊着三份刚送来的情报——猎户老赵用炭笔画的地形图、货郎顺子缝在衣襟里的密信、还有陈明刚刚破译的半截电文。
“小鬼子往奉天运的不是粮食,是油料。”杨帆的手指重重点在草图上那些标记着日军车队路线的符号,“三百里外的新民屯,一夜之间多了五个高射机枪阵地。”
铁柱搓着冻僵的手凑过来:“大当家的,小鬼子这是要干啥?打飞机?”
“他们在防备空袭。”杨帆的声音让屋里的几个人都愣住了。陈明扶了扶眼镜,镜片后的眼睛骤然睁大:“关东军在自己的占领区防空?这说不通……”
窗外传来规律的叩击声。铁柱开门,带着一身寒气的赵老黑闪身进屋,胡茬上还挂着冰凌。
“大当家的,北面的兄弟回来了。”赵老黑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,层层揭开后是几页写满数字的纸,“我们在抚顺截到的,鬼子新建的电台信号,比往常密集了三倍。”
杨帆接过那几页纸,指尖在那些看似杂乱的数字上缓缓移动。三个月前,他让寨子里所有识字的弟兄都开始学习电码和日语。最初连陈明都觉得这是异想天开——一群连字都认不全的土匪,怎么能搞懂这些洋玩意?
但现在,这些用性命换来的电文正躺在他手中。
“把徐秀英叫来。”杨帆突然说。
不过半炷香的工夫,一个瘦小的身影跟着铁柱走进来。徐秀英原本是寨子里老猎户的孙女,两个月前杨帆发现这姑娘对数字有过目不忘的本事,便让她跟着陈明学习破译。
“秀英,看看这个。”杨帆递过一页电文,“能不能找出规律?”
姑娘接过纸张,眼睛在油灯下亮得惊人。她看了片刻,取过炭笔在空白处写下几个字符:“这几个词重复出现了四次……‘特别演习’、‘物资集积’,还有这个——‘関东军特别大演习’。”
屋子里静得能听见炭笔划过的沙沙声。
陈明猛地站起身:“关东军特别大演习?他们在准备一场大战!”
杨帆闭上眼睛,脑海中浮现出前世记忆里的碎片——1929年,关东军确实进行过一系列针对性极强的军事演习,那是两年后全面入侵东北的预演。
“不是防备空袭。”杨帆睁开眼,声音冷得像窗外的寒冰,“他们在演练进攻。”
这句话让所有人脊背发凉。
铁柱一拳砸在桌子上:“狗日的小鬼子,占了这么多地方还不够?”
“永远不够。”杨帆走到墙边,拉开一块粗布,露出后面手绘的东北地图。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日军的驻防点和运输线,“从去年皇姑屯到现在,关东军的调动越来越频繁。你们看——”他的手指划过几条新画的红线,“铁路在扩建,仓库在增建,连小型机场都修到了离我们不到一百里的地方。”
赵老黑吐了口唾沫:“他娘的,这是要把东北整个吞下去啊!”
“比那更糟。”陈明的声音有些发颤,“如果真是大规模演习,他们需要的场地、物资、兵力……整个南满都会成为他们的练兵场。我们这些山寨,怕是首当其冲。”
油灯噼啪作响,映得每个人脸上明暗不定。
杨帆沉默片刻,突然问道:“我们的电台什么时候能到?”
“最迟后天。”陈明回答,“从天津弄来的,美国货,电池够用三个月。但是大当家的,一旦我们开机发报,鬼子的侦测车很快就能找到信号源。”
“那就让他们找。”杨帆的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,“铁柱,明天带人去二十里外的老鸦岭,每隔三天在那里发一次假电报。陈明,你负责编几套密码,真真假假都要。赵老黑,你的侦察队再扩招十个人,专门负责电台的保卫和转移。”
一条条指令清晰地下达,原本凝重的气氛渐渐被一种紧张的活力取代。当最后一个人领命离去,杨帆独自站在地图前,手指轻轻点在那个标志着黑虎寨的小小圆圈上。
五十个人的山寨,面对的是数万武装到牙齿的关东军。这种力量对比,足以让任何人绝望。
但他想起前世在史料中读到的那些数字——九一八事变时,关东军不过万余人,却轻易击溃了十余万东北军。不是输在装备,而是输在情报、输在准备、输在那口不敢抵抗的气。
“这一次,不会了。”杨帆轻声自语。
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。徐秀英去而复返,手里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。
“大当家的,您一天没吃东西了。”姑娘把粥碗放在桌上,眼睛却还盯着那些电文,“我……我又看出点东西。”
杨帆挑眉,示意她说下去。“这些电文的时间。”徐秀英的手指划过纸页上的记录,“每隔四小时一次,像心跳一样准。但昨天晌午和今天凌晨,间隔变成了三小时。而且发报的波长也变了,更短,更急。”
杨帆慢慢直起身子。这个细节,连陈明都没有注意到。
“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?”徐秀英咬着嘴唇,犹豫片刻后抬头:“像……像战前的最后检查。把所有频道都测试一遍,确保万无一失。”
寒风卷着雪粒扑打窗棂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杨帆端起的粥碗停在半空,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。
他知道,历史的长河正在这里拐弯。那些史书上轻描淡写的“前夕”,真正身处其中时,原来是这般令人窒息的重压。
“秀英,从今天起,你负责记录所有电文的发送规律。”杨帆的声音不高,却让姑娘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,“我要知道关东军的每一次‘心跳’。”
“是!”少女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,像是雪地里的星辰。
当屋子里重归寂静,杨帆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一个牛皮封面的笔记本。翻开其中一页,上面是他用简体字写下的几个关键日期——1928年6月4日,皇姑屯;1931年9月18日,柳条湖……
他的笔尖在第二个日期上重重画了个圈。还有两年零九个月。时间,从来没有如此紧迫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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