漕帮敲锣打鼓送来的“赏赐”和“地盘”,像一盆滚烫的油,浇在了西区本就暗流汹涌的油锅里。
李管事带着那虚伪的笑容和刺耳的锣鼓声走了,留下那几箱扎眼的银元绸缎和那个足以噎死人的“南区话事人”名头。院子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。
沉默。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凌绝身上,复杂难言。那几口箱子仿佛不是财富,而是烧红的烙铁。南区的地盘也不是蛋糕,而是涂满蜜糖的毒药。
凌绝站在原地,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。只有他自己知道,刚才压制体内那股属于毒蝎的狂暴力量和那些疯狂低语,耗费了多大的心力。他的脸色在晨曦下苍白得近乎透明,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。
他缓缓转过身,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却又带着隔阂的脸庞,最后落在那些银箱上。
“把这些,还有之前盐帮的赔款,清点入库。”他的声音沙哑,却努力保持着平静,“所有战死兄弟的抚恤,翻倍。受伤的,用最好的药。剩下的,作为公中开支。”
他没有独吞,甚至没有多看一眼。这让众人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丝,但那种无形的隔阂并未消失。
“凌大哥…”狗娃忍不住开口,声音带着担忧和恐惧,“南区…我们真的要去接吗?漕帮明显没安好心!而且…而且…”他想问昨晚堂口里那恐怖的一幕,却又不敢说出口。
凌绝抬手,止住了他的话。他深吸一口气,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,那丝因反噬带来的虚弱被强行压下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冷硬。
“地盘,是兄弟们用命换来的,为什么不要?”他目光扫视众人,“盐帮已垮,难道要把南区拱手让给其他帮派,让他们壮大起来再来欺压我们吗?”
“可是…”王铁锚也皱紧了眉头,“我们人手本来就不够,再分兵去南区,两边都守不住啊!漕帮和其他帮派肯定会趁机…”
“守不住,就打!”凌绝打断他,语气斩钉截铁,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戾气,“打到他们怕!打到他们不敢来犯!我们现在示弱,才是死路一条!”
他向前一步,周身似乎散发出一股无形的、冰冷而压迫的气场,让众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。
“我知道你们在怕什么。”凌绝的目光变得深邃,仿佛能看透每个人的内心,“你们觉得我的力量来的邪门,不受控制,甚至…可怕。”
他直接挑明了那层窗户纸,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。
“但我告诉你们!”他的声音陡然提高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在这吃人的码头,在这弱肉强食的世道,力量就是一切!规矩?道义?那是有实力的人才能讲的东西!没有力量,我们早就死在灰雁镇,死在码头的烂泥里,死在哪一次帮派火并中了!”
“我不管这力量来自哪里,是正是邪!它能杀敌,能保护你们,能让我们活下去,能让我们不再被欺辱!这就够了!”
他的话语如同重锤,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。有人眼神闪烁,似乎被说动,有人依旧恐惧,有人则陷入沉思。
“愿意跟着我干的,我凌绝绝不会亏待兄弟!西区、南区,乃至整个码头,将来都有我们的立足之地!”凌绝目光灼灼,“若是觉得怕了,现在就可以拿上抚恤,离开西区,我绝不为难!”
院子里一片死寂。没有人动。离开?又能去哪里?在这乱世,离开集体,个人更是死路一条。更何况,凌绝虽然变得可怕,但他确是带着他们一次次从绝境中杀了出来,给了他们以前不敢想的东西。
石猛挣扎着从屋里走出来,肩头裹着厚厚的纱布,脸色因失血而苍白,但他眼神却异常坚定,他瓮声瓮气地吼道:“老子这条命是兄弟你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!老子就认你!你说怎么干,就怎么干!谁他妈怂包想走,尽管滚!”
王铁锚一跺脚:“妈的!干了!脑袋掉了碗大个疤!总比窝窝囊囊被人欺负死强!”
狗娃看了看凌绝,又看了看石猛和王铁锚,一咬牙:“我也跟着凌大哥!”
有人带头,剩下的人也逐渐被煽动起来,纷纷表态愿意跟随。但那份恐惧和隔阂,却并未完全消除,只是被暂时压了下去,深埋心底。
凌绝看着众人,心中并无多少喜悦,只有一种沉重的疲惫和越发清晰的孤独。他知道,从这一刻起,他真正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。他必须更强,更狠,才能压住内外的隐患,才能带领这支队伍走下去。
“好!”凌绝重重点头,“铁锚,你带一半人手,立刻去南区,接收堂口,清点物资,招募些可靠的新人,遇到挑衅,杀无赦!” “狗娃,加派双倍暗哨,盯死漕帮、其他帮派以及盐帮残部的动静!” “其他人,守好西区,照顾伤员!”
命令下达,队伍再次行动起来,但氛围已与往日不同。多了一丝压抑,少了一丝曾经的肝胆相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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