断魂涧大营,士气低迷如潮湿的苔藓,蔓延在每一个角落。
败军的创伤不仅在于身体的伤残,更在于精神的涣散。
营垒搭建得歪歪扭扭,巡哨的士卒眼神飘忽,步履拖沓。
领取补给时插队推搡、争执斗殴之事时有发生,执法队虽竭力弹压,却如同救火队,疲于奔命。
不同阵营间的隔阂非但没有消弭,反而在败退的怨气中愈发深刻。
一种“明日不知死活,今日何必认真”的懈怠情绪,如同瘟疫般无声传播。
临时搭建的中军大帐,如今挂上了简陋的“三界联军指挥部”木牌。
帐内,气氛凝重。
猪八戒坐于主位,伤势未愈,脸色依旧苍白,但那双眼睛里已没了之前的浑浊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如水的威仪。
镇元子坐在他左侧,地书虚影在身后若隐若现,代表着地仙一系的鼎力支持。
云逸的投影坐在右侧,虽身形虚幻,眼神却锐利如常,负责情报分析与策略推演。
雷擎、几位核心仙门长老、以及几位实力威望较高的妖王分坐两侧。
然而,指挥部的权威,并未真正树立。
“禀报诸位大人!”
一名天河水军都统快步进帐,面带愤懑,“妖族‘黑风部’又擅离划定防区,前往上游水源地驻扎,言说此处地势低洼,湿气太重,不利他们休养!
我等前去理论,反被其驱赶!”
话音刚落,一名妖王便冷哼道:“怎么?我等儿郎并非尔等天兵,习惯山林高处有何不对?
莫非这营地规矩,只准你天庭一家说了算?”
另一位仙门长老捻须皱眉:“非常时期,当行非常之法。
各部皆需依令行事,岂能因习性各自为政?若都如此,号令如何统一?”
帐内顿时响起一片低声议论与争执。
这还只是冰山一角。类似的摩擦,几乎每日都在上演。
令不行,禁不止,指挥部的命令出了这大帐,效力便大打折扣。
就在这时,帐外传来更大的喧哗声,甚至夹杂着兵刃碰撞的脆响!
“怎么回事?”
八戒沉声问道,声音不高,却让帐内瞬间安静下来。
一名执法队修士疾步入内,单膝跪地:“报!万妖盟的夔牛王,拒不执行轮换值守命令,言说……言说……”
他犹豫了一下,硬着头皮道,“言说指挥部乃儿戏,让一个‘曾经的天蓬废物’和一个‘藏头露尾的投影’发号施令,他不服!正带着其麾下妖兵在辕门处闹事!”
夔牛王,乃是妖族中一位资历极老、性情暴戾莽撞的大妖王,本身实力强悍,在金仙中也属佼佼者。
平日就桀骜不驯,此番败退,更是积攒了一肚子怨气,此刻终于爆发出来!
帐内众人脸色皆是一变。
雷擎握紧了剑柄,几位仙门长老面露忧色,其他妖王则神色复杂,有的暗自快意,有的则担心事态扩大。
这是对指挥部权威最直接的挑战!若处置不当,联军立时四分五裂!
八戒缓缓站起身。
他动作并不快,甚至因为伤势显得有些迟缓,但当他完全站直时,一股无形的压力已然弥漫开来。
他没有看帐内任何人,只是平静地对那执法修士道:“带路。”
指挥部众人互相对视一眼,纷纷起身跟上。
辕门处,已是剑拔弩张。
身高近三丈、浑身肌肉虬结、披着粗黑硬毛的夔牛王,正挥舞着门板般的巨斧,咆哮如雷:“滚开!让那猪头出来见俺!凭什么让老子去守那破山口?
老子麾下儿郎刚撤下来,需要休整!指挥部?我呸!一群败军之将,也配指挥老子?”
他身后,数百名同样怒气冲冲的夔牛族妖兵鼓噪呐喊,与对面紧张布防、结阵阻拦的执法队及部分天兵对峙着,气氛一触即发。
围观的其他联军将士越聚越多,皆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一幕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缓缓走来的指挥部众人身上,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猪八戒。
“夔牛王,”
八戒在距离对方十丈处停下,声音平淡无波,“指挥部军令,命你部即刻前往东北山口轮值,你可接到?”
夔牛王巨斧顿地,砸出一个深坑,狞笑道:“接到了又如何?老子不去!猪八戒,别以为你侥幸恢复了点实力,就能在俺老牛头上指手画脚!
这联军,老子不伺候了!有本事,你动手试试?”
他周身爆发出磅礴的妖气,如同实质的黑色旋风,搅动周遭气流,金仙巅峰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,意图直接以势压人!
然而,面对这狂暴的妖气冲击,八戒甚至连僧袍都未曾拂动一下。
他只是抬起了眼皮,看了夔牛王一眼。
就这么一眼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,没有璀璨夺目的神通光华。
一股无形无质、却仿佛能冻结灵魂、湮灭万物的意蕴,如同最深沉的夜色,悄无声息地笼罩了以夔牛王为中心的那片区域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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