轮回镜的镜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，裂纹在古老的镜体上蔓延。
斩仙台上，所有仙神都感到一种源自神魂深处的悸动。
那不再是司法天尊的威严法理。
而是一种输光了一切的赌徒，押上自己道心与神魂的，纯粹、歇斯底里的毁灭欲。
他要证明自己是对的。
他要向三界证明，林澈，这个毁了他道心与威严的凡人，骨子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恶棍！
林澈站在三大战神庇护的阴影里。
狂暴神威的冲击下，他的魂魄如风中残烛，明灭不定。
但他没有躲。
哪吒的火尖枪，孙悟空的金箍棒，杨戬的三尖两刃刀，三件上古神兵的气息交织成墙，为他挡下了绝大部分冲击。
林澈抬起头，平静地看着那个状若疯魔的司法天尊。
他知道，这是普法天尊最后的救命稻草。
也是他自己，真正意义上的，最后一张底牌。
【万世记忆已切换】
【正在回溯……】
心念一动，那被普法天尊搅得混乱不堪的轮回镜光影，瞬间定格。
一幅荒凉、孤寂、压抑到极致的画面，呈现在三界众仙眼前。
一座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巨山。
山体呈暗褐色，寸草不生，一切生机都被一种无上法力彻底抹除。
五根顶天立地的巨大石指，构成了一只从天而降的巨手，将什么东西死死镇压在了掌心。
“五行山！”
“是佛祖镇压那泼猴的五行山！”
有老神仙的声音在发颤。
所有仙神的目光，再一次，不约而同地，投向那个扛着金箍棒的身影。
孙悟空脸上的桀骜与凶光，在看到这座山的瞬间，凝固了。
他扛着金箍棒的胳膊，不自觉地垂下半分。
火眼金睛里跳动的烈焰黯淡了，只剩下屈辱、不甘与无尽孤寂交织成的，一片死灰。
五百年。
暗无天日。
那是他齐天大圣孙悟空，一生最不愿回首的记忆。
普法天尊看到这一幕，脸上扭曲的笑容更盛：“孙悟空！看清楚了！这就是你当年狼狈不堪的模样！”
他要当众揭开孙悟空的伤疤，让所有人都看看，对抗天规的下场！
孙悟空没有理他。
他只是死死盯着轮回镜。
镜头的视角缓缓下移。
巨山根部，乱石堆砌的石匣中，一只毛猴被死死压在里面，只露出一个头颅和一双胳膊。
曾经搅天动地的齐天大圣，此刻满身青苔，金毛黯淡，被风雨和污垢黏合成一绺一绺。
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趴着，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灰蒙蒙的天。
一尊失去了所有生命力的石雕。
天地间，只有风声呜咽。
这幅画面，让许多仙神都感到一种莫名的窒息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瘦弱的身影，出现在地平线上。
一个七八岁的牧童，衣衫褴褛，赤着小脚，赶着几只同样瘦骨嶙峋的山羊，朝着五行山走来。
镜中光影一闪。
村口，几个孩童朝他扔着石子，起哄地喊：
“哑巴！哑巴来了！”
“快离他远点，我娘说哑巴不吉利！”
小牧童没有还手，也没有生气，只是默默低下头，用自己瘦小的身体护住羊群，加快了脚步。
那座人人避之不及的妖山，竟是他唯一能躲避人间恶意的地方。
他走到五行山下，走到石匣前。
石匣中的孙悟空，眼皮都未曾抬一下。
五百年来，见过他的人太多了，好奇、嘲笑、恐惧……他早已麻木。
然而，这个小牧童，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没做过的事。
他停下，安顿好山羊，然后就那么静静地，在孙悟空身边坐了下来。
这片被神佛诅咒的土地，成了两个孤独者共享的角落。
他从怀里，掏出自己的午饭。
一块又干又硬的杂粮饼。
他小心地掰下一小块，放进嘴里，腮帮子鼓动，费力地咀嚼。
然后，他看着那只石猴，又掰下一小块，犹豫了一下，轻轻放在石猴嘴边的石头上。
他什么也没说。
因为他天生，不能说话。
他只用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，静静地看着石猴。
那眼神里，没有恐惧，没有怜悯，只有一种最单纯的陪伴。
石匣中，孙悟空的眼皮，微不可察地，动了一下。
一个凡人小鬼的施舍？
可笑。
日落，牧童起身，赶着羊，默默离开。
那块饼，被山风一吹，滚落尘土。
斩仙台上，普法天尊看得几乎要笑出声：“哈哈哈！这就是你的因果？一个哑巴，给一只石猴，送了一块没人吃的饼？林澈！你是在羞辱本尊吗？！”
他正要强行跳过这无聊的一幕。
孙悟空却突然开口。
“慢着。”
他的声音有些沙哑，目光依旧死死锁定轮回镜。
“让他……继续放。”
普法天尊一愣，随即狞笑：“好！大圣既然有雅兴，本尊就奉陪到底！我倒要看看，这出哑剧，能演出什么花样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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