暖阳草带来的温暖并未持续太久,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,涟漪散去后,依旧是刺骨的冰冷与日复一日的清修。但那份短暂的慰藉,仿佛在萧无涯沉寂的心湖里点亮了一盏微弱的灯,让他更加清晰地看到了前路——一条必须依靠自己走下去的路。
吐纳的时间在极端刻苦的练习下,已能勉强支撑近半个时辰,进步显着,但距离那个“一个时辰”的约定,依旧遥远得令人窒息。他知道,光靠气息悠长还远远不够。
这日,清虚并未检查他的吐纳功课,而是再次将那柄沉重的桃木剑递到了他的面前。
“今日,不习架势,学运剑。”清虚的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,“万物皆有法度,剑亦如此。最基础的,往往是最不易的。”
他示意萧无涯走到院中一片较为平整的空地上。冬日稀薄的阳光斜照下来,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。
“看仔细。”清虚言简意赅。他并未取剑,只是以左手并指为剑,缓缓演示了一个最最简单不过的劈砍动作。
动作极其缓慢,甚至显得有些笨拙,毫无花哨可言。然而,就在那并拢的指尖下劈至最低点的刹那,萧无涯却清晰地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、撕裂空气的“嗤”响!仿佛那不是手指,而是一柄真正开锋的利刃!
“力从地起,经腰腹,贯于臂,达于剑尖。意至,力方至。”清虚收回手指,语气平淡,“你来做。只做这一式,劈。”
萧无涯深吸一口气,双手紧紧握住那对他而言依旧过于沉重的桃木剑柄,回忆着方才道长的动作,用尽全身力气,模仿着向下劈去。
动作歪斜,手臂绵软,剑尖在空中划出一条颤抖而无力的弧线,别说撕裂空气,连基本的轨迹都无法保持平直。桃木剑沉重的头部甚至带着他向前踉跄了一步,险些摔倒。
清虚面无表情地看着,只吐出一个字:“再练。”
萧无涯咬紧牙关,稳住身形,再次举起桃木剑,劈下。
又一次。
再一次。
单调、枯燥、令人疲惫至极的动作。冰冷的剑柄摩擦着他稚嫩的掌心,很快便传来火辣辣的疼痛。瘦弱的胳膊如同灌了铅,每一次举起都变得愈发艰难,每一次劈下都更加变形走样。汗水从他额角渗出,迅速在冰冷的空气中变得冰凉,贴在他的皮肤上,更添寒意。
他记不清自己劈了多少次。五十?一百?手臂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觉,只是凭借着一股不肯服输的倔强在重复着机械的动作。胸腔因为急促的呼吸而灼痛,心口的封印也因为这剧烈的发力而隐隐震荡,传来沉闷的抗议。
夕阳渐渐西沉,将天边染上一抹凄艳的橙红,院中的光线迅速暗淡下去,寒意更重。
清虚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,如同冰冷的石碑,没有指导,没有鼓励,也没有叫停。只是看着那孩子一次次失败,一次次挣扎着重新举起那柄对他而言象征着“护人”之重的木剑。
终于,在一次竭尽全力的劈砍后,萧无涯双臂彻底脱力,桃木剑“哐当”一声脱手掉落在地。他自己也跟着瘫坐下去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浑身都被汗水和寒意浸透,不住地颤抖,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。
失败的沮丧和身体的极度疲累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。他低着头,看着地上那柄沉默的桃木剑,眼眶阵阵发酸。
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,一直沉默的清虚却忽然开口了,声音里竟带着一丝极淡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缓和:
“拾起来。”
萧无涯茫然地抬头。
清虚的目光落在桃木剑上,缓缓道:“最后那一剑,力虽竭,意未散。轨迹,是直的。”
萧无涯愣住了。他回想自己最后那一下,似乎确实……似乎确实没有歪斜?
一股莫名的力量支撑着他,他用颤抖的、布满红痕的双手,艰难地再次拾起了那柄沉重无比的木剑。这一次,他没有立刻劈砍,而是闭上眼睛,努力回忆着清虚并指如剑、力贯指尖的感觉,回忆着那声轻微的“嗤”响。
他调整着呼吸,忽略手臂的酸痛和颤抖,将所有意念集中于剑尖。
然后,睁眼,吐气,劈落!
动作依旧不算流畅,手臂依旧颤抖,但那桃木剑却仿佛真的感应到了什么,划破寒冷的空气,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,稳稳地、笔直地劈落而下!剑身甚至因这凝聚的意念和力量,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、低沉的嗡鸣!
虽然远不及清虚那指剑的凌厉,却再无之前的绵软与歪斜!
剑尖定格在离地三寸之处,稳如磐石。
萧无涯保持着下劈的姿势,喘着气,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剑,看着那笔直的轨迹。
就在这时,一直面色平静的清虚,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,形成一个极其短暂、却真实无比的欣慰弧度。黄昏最后的光线落在他眼中,映出一点微光。
他看着那终于劈出像样一剑的孩子,看着那柄终于不再仅仅是沉重负担的桃木剑,轻声说道,语气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笃定:
“很好。以后,你至少能护住自己了。”
这句话很轻,却像一道暖流,瞬间冲垮了萧无涯所有的疲惫和委屈。鼻尖一酸,视线骤然模糊,但他死死咬着唇,没有让眼泪掉下来。
他收回剑,紧紧抱在怀里,那粗糙的木纹此刻仿佛也不再那么冰冷刺手。
夕阳彻底沉入山脊,暮色四合,寒风再起。
但萧无涯却觉得,手中这柄剑,似乎真的有了温度,有了生命。
它很重。
但他似乎,终于开始学会,如何去承担它的重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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