改砚冰茫然摇头:三日前?我......我在佛堂抄经。
抄经?陈默挑眉,佛堂的香案上,可曾有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?
改砚冰瞳孔微缩。那日她确实在佛堂抄经,因着心烦,抄了几行便搁了笔,转身时碰倒了供桌上的桂花糕碟,碎渣落了满地。她正想开口,陈默身后的女子忽然开口:姑娘,你袖口沾的桂花香,可还没散呢。
改砚冰低头看向自己的月白衫袖,果然有若有若无的甜香。她这才惊觉,自己方才在院中站了许久,竟未察觉。
陈校尉问这个作甚?改峻山皱眉。
陈默从袖中取出一张纸,展开来是幅画像:三日前,西市布庄发生劫案,死者是布庄掌柜王老五。现场留了半块桂花糕,与姑娘佛堂的碎渣应是同一块。
改砚冰猛地抬头:我......我并未去过西市!
姑娘自然没去。陈默的目光扫过她腕间的银镯,但有人见过你——在布庄后巷。
他身后的武如意上前一步,将一截带泥的帕子扔在妆台上。帕子上绣着并蒂莲,是改砚冰昨日才绣好的,用来包桂花的。
这是从劫匪身上搜出的。武如意道,帕子上有姑娘的绣样,后巷的泥印也与你鞋底的纹路相符。
改砚冰只觉浑身发冷。她确信自己从未去过西市,可这帕子、这泥印......难道是有人栽赃?
陈校尉,她强作镇定,这帕子定是有人偷了我的绣样,故意陷害。
姑娘说得有理。陈默点头,所以需要姑娘跟我们去玄镜司一趟,核对些细节。
我不去!改砚冰后退两步,撞在妆台上,我又没做亏心事,凭什么跟你们走?
改姑娘莫急。陈默的语气缓和了些,玄镜司查案,向来只认证据。姑娘若清白,自然能还你公道。他顿了顿,况且......令夫君柳砚青,与我们此次查案也有些干系。
柳砚青?改砚冰猛地抬头,他与这劫案有何相干?
陈默未答,目光却落在她发间的珍珠簪上——那是成婚时柳砚青送的,簪头雕着并蒂莲,与帕子上的绣样如出一辙。
姑娘可记得,这簪子是何时送的?
改砚冰怔了怔:是......是纳妾那日。他说要补偿我......
补偿?陈默冷笑,那支簪子的翡翠坠子,是从西市翠玉斋买的。而翠玉斋的掌柜,正是劫案中被劫的珠宝商。
改砚冰只觉血液冲上头顶。她想起柳砚青送簪子那日,自己还欢喜地说这翡翠真好看,他却轻描淡写:不过是块普通的玉。原来,那翡翠根本不是普通玉——而是劫匪从翠玉斋抢来的赃物!
陈校尉,她声音发颤,你的意思是......柳砚青他......
我只是怀疑。陈默打断她,具体如何,还需姑娘跟我们去玄镜司对质。
院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,金吾卫的灯笼在暮色中晃动。为首的金吾卫校尉王霸勒住马,翻身下马:陈校尉,宫里来人了。
陈默皱眉:何人?
长公主李静姝。王霸递上一封明黄锦书,公主说,听闻玄镜司在查西市劫案,特来问问可需协助。
陈默接过锦书,展开来看,眉心渐渐拧起。长公主李静姝是当今圣上的嫡姐,素以仁慈着称,却极少干预朝政。她为何会突然关注这起劫案?
改姑娘,陈默收起锦书,此事恐比我们想的复杂。你若信得过我,便随我去玄镜司。若不愿......
我跟你去!改砚冰咬着牙道,我倒要看看,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鬼!
陈默点头,对武如意道:去把马牵来。
武如意应了,转身时瞥见改砚冰发间的珍珠簪,忽然低声道:陈校尉,那簪子的翡翠......与公主身边的玉坠子,颜色极像。
陈默瞳孔微缩。他想起方才在云澜客栈,长公主李静姝腕间戴着的翡翠玉坠——那颜色,与改砚冰的珍珠簪坠子,简直一模一样。
暮色渐浓,玄镜司的青瓦在夕阳下泛着冷光。改砚冰坐在马车里,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,心中百感交集。她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已跌入谷底,却不想竟卷入了这般诡秘的案子。而那个曾说要不负她的柳砚青,如今却成了案中的关键人物。
姑娘,到了。车夫掀开车帘。
陈默率先下车,抬头望向玄镜司的大门。门楣上二字在暮色中泛着幽光,像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。
进去吧。他对改砚冰道,真相,往往比我们想象的更残酷。
改砚冰深吸一口气,扶着春桃的手下车。风卷着槐花香掠过她的发梢,她望着玄镜司紧闭的大门,忽然想起幼时听过的故事——传说玄镜司能照见人心,照见世间一切诡秘。而今日,她将踏入这面,照见的,或许是柳砚青的真面目,或许是自己从未看清的人生。
玄镜司的朱漆大门在暮色中吱呀打开,门内青砖铺就的甬道两侧,每隔三步便立着一盏羊脂玉灯,暖黄的光晕将廊下影壁上的明镜高悬四个鎏金大字映得发亮。改砚冰扶着春桃的手跨过门槛时,靴底碾过一片枯黄的银杏叶,碎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——那是她方才在马车里攥了半日的帕子,此刻仍被她捏得皱成一团。陈校尉,公主已在静室等候。引路的小吏躬身道,袖口沾着淡淡的沉水香。陈默点头,侧身让改砚冰先行。她抬头望向廊尽头那扇雕着云纹的檀木门,门内隐约传来瓷器相碰的轻响,混着女子低低的询问声:......当真与柳家有关?公主稍安。大理寺卿周正的声音沉稳如钟,下官已命人核对了西市布庄的账册,三日前劫案发生时,柳砚青确实在翰林院当值,有同僚作证他未离衙署。可那支翡翠簪子......长公主李静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疑惑,本宫记得,先皇后当年赐给柳家的那块寒江雪翡翠,便是在柳砚青成婚前一月送去的。改砚冰的脚步猛地顿住。她想起成婚那日,柳砚青将簪子插在她发间时说的话:这是先皇后娘娘赐给柳家的宝贝,我特意求了礼部,说是给夫人的聘礼。那时她只当是夫妻间的体面,如今想来,那翡翠坠子的纹路,竟与西市劫案中被劫的珠宝商账册里画的寒江雪图样分毫不差。公主,陈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下官已查过柳砚青的私印。他常用的两方印鉴,一方是翰林院的修撰之章,另一方......他顿了顿,柳氏家主的私印——与西市劫匪留下的半枚印鉴,纹路完全吻合。静室内的对话戛然而止。改砚冰听见瓷器落地的脆响,紧接着是李静姝的轻笑:陈校尉好手段,竟连私印都查到了。她的声音里没了方才的温和,只是不知,这柳氏家主的印鉴,是柳砚青自己刻的,还是......有人替他刻的?陈默推开檀木门,引改砚冰入内。静室正中摆着一张乌木长案,案上除了那半块带泥的帕子,还有一方青玉印鉴,印文正是柳氏家主。李静姝斜倚在软榻上,腕间玉镯碰在案沿,发出清越的声响:改姑娘,你且看看这方印。改砚冰上前两步,指尖悬在印鉴上方半寸处。她认得这方印——柳砚青曾说要补刻一方私印,说是给夫人管账用,她当时还取笑他,如今看来,那印鉴上的柳氏家主四字,竟比翰林院的官印还要工整三分。这印,是令夫君的笔迹么?李静姝抬眼看她。改砚冰点头:是他的字。去年他生辰,我替他研墨刻的......话音未落,她突然顿住。那日柳砚青喝得微醺,握着她的手在印石上刻字,嘴里还念叨着等我将来做了大官,这印便是咱们家的信物。可如今,这方印竟出现在劫匪的赃物里,成了栽赃她的证据。陈校尉,李静姝放下茶盏,可知这寒江雪翡翠,原是先皇后赐给柳家女眷的?她指尖轻抚案上的翡翠坠子,三十年前,柳家遭难,先皇后为保柳氏血脉,将这翡翠一分为二,一半给了当时的柳夫人,另一半......她的目光扫过改砚冰腕间的珍珠簪,便在我这里。改砚冰猛地抬头。她从未听柳砚青提过这些旧事,只当他是穷酸书生出身,哪里知道什么皇室恩典。可李静姝腕间的玉坠,与她簪子上的翡翠坠子,颜色、纹路竟如出一辙——那是只有皇室才有的冰裂纹,是民间匠人绝难仿造的。公主的意思是......改砚冰的声音发颤,柳砚青知道这翡翠的来历?他不仅知道。陈默从袖中取出一封信,展开来是柳砚青的字迹,这是他在翰林院的同僚截获的信件,写信人是西市的珠宝商。信中说,柳砚青曾找他定制过一批寒江雪翡翠饰品,说是要送夫人添妆静室内一片死寂。改砚冰望着那封信,想起成婚那日柳砚青说这翡翠是我攒了三年的俸禄买的,原来全是谎话。他哪里是攒俸禄?分明是早就盯上了这批赃物,借她的手,将柳氏家主的印鉴和先皇后赐的翡翠,一同栽赃到她头上。改姑娘,李静姝站起身,走到她面前,你可知,三年前星砂案的受害者,正是柳氏旁支的女眷?改砚冰浑身一震。星砂案——那是她心中永远的痛。三年前,她的姑母全家在长安西市的布庄被劫,姑母为护年幼的表妹,被劫匪用星砂迷了心智,最终坠崖身亡。当时朝廷说是流寇作案,可她总觉得其中有蹊跷,直到今日......星砂案的主谋,正是西市的珠宝商。陈默道,而那珠宝商的账册里,除了寒江雪翡翠的交易记录,还有一行小字:柳氏女,星砂案余孽,需除不可能!改砚冰后退两步,撞在门框上,我姑母是好人,她......你姑母是柳家旁支的嫡女,当年柳家遭难,是她带着族谱逃出来的。李静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唏嘘,先皇后临终前,将保护柳氏血脉的重任托付给她。可她不知道,当年的劫匪里,有个人......她顿了顿,与令夫君柳砚青,有同门之谊。改砚冰只觉天旋地转。她想起柳砚青总说我在翰林院有位至交,想起他最近总在深夜翻阅一本残破的《武经总要》,想起他送她的那支珍珠簪,簪头雕的并蒂莲,竟与星砂案中死者腕间的刺青一模一样。公主,陈默转向李静姝,下官已派人去翰林院查柳砚青的往来书信,发现他与西市的珠宝商每月都有密信往来。更重要的是......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碎玉,这是从劫匪尸体上找到的,与令公主腕间的玉坠,材质完全相同。李静姝接过碎玉,指尖微微发颤。她腕间的玉坠,是先皇后亲手为她戴上的,说是保你一世平安。如今看来,这玉坠竟成了引出幕后真凶的线索。陈校尉,她抬眼时目光如刃,可知这玉坠的来历?陈默点头:这是当年玄甲军的信物。三十年前,玄甲军统领为救先皇后,将玉坠一分为二,一半给了先皇后,另一半......他的目光落在改砚冰身上,便在令姑母的遗物里。静室内的烛火忽明忽暗。改砚冰望着李静姝腕间的玉坠,又想起自己发间的珍珠簪,忽然明白过来——柳砚青根本不是真心爱她。他接近她,不过是想借柳氏血脉的身份,接近星砂案的真相;他纳妾,不过是想找个体面的借口,将她这个柳氏女扫地出门;而他送她的翡翠簪子、珍珠簪子,全是为了混淆视听,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她身上。改姑娘,陈默轻声道,你若愿意,下官可以保你周全。只要你说出实情,玄镜司定能还你公道。改砚冰抹了把脸,泪痕未干,眼底却燃起一团火。她想起姑母临终前的叮嘱:冰儿,若有一日你遇到难处,便去寻玄镜司的陈校尉,他会帮你。原来,姑母早已知晓一切,只是没来得及告诉她。陈校尉,她直视着他的眼睛,我要见柳砚青。我要当面问他,他到底有没有良心!李静姝轻轻点头:本宫陪你。陈默示意武如意去请柳砚青。不多时,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柳砚青穿着官服,面色苍白地被带了进来。他一见改砚冰,便扑通跪下:琴儿,我错了!我都是被猪油蒙了心,你原谅我......原谅你?改砚冰后退两步,冷笑道,你可知我姑母是怎么死的?你可知那星砂案的凶手,是你同门的师兄?你可知你送我的翡翠簪子,是先皇后赐给我姑母的遗物?柳砚青的脸色瞬间惨白:我......我不知道......不知道?改砚冰将那方柳氏家主的印鉴甩在他脸上,那你刻这方印做什么?你与西市珠宝商的密信,你与玄甲军余孽的往来,你当我都是瞎子吗?李静姝上前一步,将玉坠放在柳砚青面前:这是玄甲军的信物,也是你杀害我义妹的铁证。你以为能瞒天过海?你以为改姑娘是软弱可欺的?柳砚青盯着玉坠,突然疯了似的扑过去:那是我娘留给我的!是当年玄甲军统领救我时给的!我没有杀人!我没有......够了!陈默厉声喝止,柳砚青,你可知星砂案中,有多少无辜百姓丧命?你可知你姑母为了保护表妹,被你师兄用星砂迷了心智,最终坠崖?你可知改姑娘为了查真相,被你栽赃陷害,险些丢了性命?柳砚青瘫坐在地,望着改砚冰腕间的珍珠簪,忽然哭了起来:我只是想......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好......过得好?改砚冰捡起地上的帕子,帕子上的并蒂莲被泪水浸透,你所谓的过得好,就是纳妾,就是栽赃,就是让我在娘家受尽白眼?你可知我在佛堂抄经时,想起的是你为我簪花的样子?你可知我在山上迷路时,喊的都是你的名字?静室内一片寂静。李静姝轻轻拍了拍改砚冰的肩,将她揽入怀中:改姑娘,你受苦了。改砚冰靠在李静姝肩头,望着柳砚青狼狈的模样,忽然觉得心中那块压了许久的石头,终于落了地。她想起幼时母亲说的话:女儿家这辈子,最要紧的是守住自己的心。原来,她守了这么久,终于守住了。陈校尉,她擦了擦眼泪,我要告他。告他通敌,告他栽赃,告他......她的声音哽咽,告他辜负了我的一片真心。陈默点头:下官这就去拟状纸。公主,您看......本宫陪你去。李静姝站起身,改姑娘,咱们走。改砚冰站起身,理了理衣襟。她望着窗外的月光,忽然想起成婚那日,柳砚青为她簪花时说的话:改砚冰,我定不负你。如今想来,那句话像一根刺,扎在她心里整整三年。可如今,她终于要将这根刺拔出来,让真相见光。走吧。她对李静姝道,我要让他知道,柳氏女,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。玄镜司的月光透过窗棂,洒在改砚冰身上。她的身影被拉得很长,却格外挺拔。这一次,她不再是那个被辜负的弃妇,而是要为自己、为姑母、为所有被伤害的人,讨回公道的改砚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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