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,苏娘去兴善寺送绣好的幡幔,撞见老和尚正给个病弱的小沙弥喂药。那孩子眉眼间有几分贵气,却咳得直不起腰。这是有怀小师父,和尚叹息着,原是汉王家的嫡子,如今......话没说完,小沙弥已咳出些血来,沾在素色僧袍上像极了残梅。
苏娘回来时路过证果寺,见个尼姑在门槛上缝补旧经卷。青灰色僧袍下露出半截玉镯,倒像是去年宫市上见过的样式。听扫地僧说,这尼师法号慧安,原是豆卢家小姐,入寺前总抱着本《女诫》哭,如今绣的佛幡倒成了寺里一绝。
巷口的夕阳把两人影子拉得很长。李富贵数着刚赚的铜钱:玄镜司陈校尉查案时说,汉王家抄出好些书画,有幅没完成的《牧马图》,落款还是去年中秋的......
苏娘把染血的绣线扔进竹筐:二十五岁的王爷,十九岁的王妃,还有那病弱的孩儿......这皇家的富贵,原是刀尖上的蜜糖。话音未落,远处传来掖庭局的马车声,辘辘碾过青石板,像要把这长安城的悲欢都轧进尘土里。
陈默坐在囚室外的石阶上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半块玉佩。青石台阶沁着夜露的凉意,月色被天井四方的檐角切割成碎银,洒在他沾了尘土的皂靴上。玉佩上的突厥纹路蜿蜒如蛇,在冷光下泛出油脂般的微光——这是从李三贴身衣襟暗袋里搜出的物件,边缘被利器整齐劈开,断口却已被磨得温润。
三日前在乱葬岗,他几乎以为捞回来的是个死人。腐土之下,李三的身体像一截被雷火劈焦的枯木,浑身是伤,深可见骨。此刻虽能勉强下床,那人却始终抿着唇,连水都要等陈默递到眼前,才肯就着碗沿啜饮。仿佛开口说一个字,便会漏掉最后一缕魂魄。
“他指甲缝里有松香。”
长公主李静姝的声音从身后切进来,清冷如刃。陈默回头时,见她站在月影交界处,宫裙曳地如泼墨,指尖捏着一张薄笺。
“假刺史府暗格里搜出的账册,页角也沾着同样的松香——矿场特产的树脂,遇火会析出紫烟。”她向前半步,笺纸在风中簌簌作响,“此人被扔进乱葬岗那夜,正好有三车银矿从官道消失。”
囚室铁门忽然吱呀一声裂开条缝。陈默看见李三的眼睛在黑暗里亮了一瞬,像是野狼被火把惊动的刹那反光,又迅速沉入浑浊的垂视中。
陈默忽然起身推门而入,将玉佩搁在囚室中央的木桌上。腐草与血污的气味扑面而来。
“这是你从使团马车里带出来的?”他屈指叩了叩玉佩,突厥符文在烛火下扭出诡谲的阴影,“突厥可汗贴身之物,怎会到你手中?使团遇袭那日,你究竟是谁的刀子?”
李三枯瘦的手指猛然蜷紧,镣铐砸出当啮碎响。他仍旧沉默,但陈默看见他的视线死死黏在玉佩裂痕上,喉结如困兽般剧烈滚动,仿佛那断口里藏着要扑出来噬人的往事。
陈默推开自家院门时,天已蒙蒙亮。一夜的审讯和谜团像铁锈般沾在他的喉咙里。他没想到,妻子钱庆娘正端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,一盏孤灯映着她半张脸,眼下泛着青影,显然也是一夜未眠。
桌上放着一只打开的包袱,里面是几件男子的旧衣,还有一柄他藏在箱底、多年未动的短匕。
“你翻我东西?”陈默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,像磨过粗砂。
钱庆娘猛地站起来,衣袖带倒了桌上的灯盏,灯油泼洒开来,瞬间弥漫起一股呛人的味道。她的声音却比灯油更烈,更烫:“我不翻?我不翻你是不是就打算瞒着我,再去蹚那趟浑水?!陈默,你看看这些衣服!看看这把匕首!十年前你就是穿着这身衣服,拿着它,差点死在北境!如今安稳日子才过了几天?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囚犯,为了长公主一句话,你又要把命填进去?”
陈默伸手去扶那灯盏,被钱庆娘一把推开。她的指甲划过他的手背,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。
“那囚犯关系到使团案、矿场贪墨,不是私怨。”
“不是私怨?”钱庆娘笑起来,眼圈却红了,“你半夜看着那半块玉佩发呆的时候,想的真是朝廷公事?李默,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!那玉佩——那突厥纹路——你看到它的时候,眼神和十年前你从尸山血海里爬回来那天一模一样!你梦里喊的那个名字,‘阿史那’,是不是又回来了?”
陈默的脸色在晨曦里骤然褪得干干净净。他嘴唇动了动,却没发出声音。妻子的质问像一把钝刀子,精准地撬开他尘封的箱箧,露出了里面从未真正愈合的旧伤。
“庆娘,有些事我必须弄清楚。”
“弄清楚?然后呢?再赔上一只手?还是这次直接把命交代了?”她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绝望的哭腔,“这个家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?我算什么?你每次都说会回来,可每次我都觉得你早就把魂丢在外头了!”
她抓起那件旧衣,狠狠摔在他身上。衣服上沉积多年的尘土和淡淡的血腥气猛地散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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