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徽三年夏,兖州汴河码头的晨雾还没散,便被一阵急促的橹声搅开。乌篷木船的船头挂着面青布“赵”字旗,被河风掀得猎猎作响,身着深青圆领襕袍的赵致闵立在船头,腰束黑革带,革袋上悬着枚铜制算袋——袋里装着他记账用的算筹,边角已被磨得光滑,是他接手家业十年间,日日攥在手里的物件。
“老周,先把越窑瓷卸下来,用稻草裹三层,再入仓!”他抬手抹去额角沾着的河雾水珠,声音洪亮却不冲,对着码头上等候的老伙计喊道。老周是跟着他父亲的老人,如今管着码头卸货的活,闻言应了声“好嘞”,指挥着几个年轻伙计搬货:“都轻着点!这可是江南来的秘色瓷,碎一件,够咱们吃半月粟米的!”赵致闵站在一旁看着,见有个伙计没裹紧稻草,便亲自走过去,接过瓷瓶重新缠了两圈,指尖蹭过瓷面的冰润,低声道:“这瓷要运去汴州王掌柜那,他等着配端午的货,可不能出岔子。”
谁还记得,十年前的赵致闵,还只是西市“赵家布铺”里,跟着父亲理货的少年。那年父亲染了风寒,一病不起,临终前攥着他的手,把布铺的钥匙和一本旧账本递给他:“咱做买卖,凭的是良心,不缺斤短两,不欺老幼,日子就不会差。”父亲走后,布铺生意清淡,赵致闵看着汴河上往来的商船,忽然动了心思——南来的绫罗、瓷器,北往的粟米、邢窑白瓷,都要经汴河流转,这漕运里,藏着生计。
他凑钱时受了不少难,西市的张老掌柜瞧他实在,借了他三十贯开元通宝,还说:“大郎,我信你,亏了也不急着还。”他拿着钱,买了艘二手木船,第一次去江南运瓷时,恰逢汴河浅滩,船陷在泥里动弹不得。他没让伙计下水,自己挽起裤腿,踩着冰凉的河水推船,腿上被碎石划了好几道口子,却笑着跟伙计说:“没事,等把瓷运回去,咱就能添新船了。”果然,那批越窑瓷在兖州卖得极好,连刺史府的夫人都托人来买,一来一回,竟赚了翻倍的利。十年光景,他的商船从一艘添到三艘,布铺扩成了“赵记商号”,连扬州、汴州的商户,都知兖州有个“赵大郎”,做生意靠谱,从不耍滑。
每日忙完商号的事,赵致闵总爱赶在申时前回府。府里的小院不大,却收拾得干净,两株石榴树种在院角,夏末时红果缀满枝头,还有几畦萱草种在窗下——是陈秀丽特意种的,说萱草能“忘忧”,让他忙完回来,能歇口气。他一进院门,总能看见陈秀丽立在廊下,手里攥着刚缝补好的襕袍,另一只手端着个锡壶,见他回来,便快步上前:“今日怎的早了半刻?我泡了菊花茶,放了些冰糖,解乏。”
他笑着接过锡壶,喝了一口,清甜的菊香漫过舌尖,疲惫便消了大半。伸手替她理理鬓边的银钗——那是去年去扬州,他用三匹上好吴绫换的,钗头嵌着颗小小的珍珠,虽不贵重,却衬得她眉眼温柔。夫妻二人从不说过多情话,却总把彼此的琐事放在心上:他知她怕凉,冬夜回房,总先把被褥暖热了再叫她;她知他对账费眼,每日都在他的案上摆一盏油灯,灯芯剪得极细,怕晃着他的眼;连吃饭时,粟米羹里总会加几颗红枣,那是他小时候爱吃的,陈秀丽记了许多年。
府里还有位继母王氏,是父亲晚年娶的,无甚子嗣,赵致闵待她向来恭敬。每月初一,他都会亲自把月钱送到王氏房里,二十贯开元通宝,还有一匹细布,让她做新衣裳;王氏爱梳高髻,他便托人从长安捎回银梳,钗环也从没断过。只是王氏性子贪利,总爱打听商号的进项,有时借着送汤的由头,在他的账房外徘徊,见他算完账,便笑着问:“致闵,这月商号进项该不少吧?够不够给砚堂添个差事?”
王氏口中的砚堂,是她的亲外甥李砚堂,游手好闲,来了兖州后,便赖在赵府不走。赵致闵不愿他搅乱商号的规矩,便只给了个管库房的闲职,让他盘点库存,谁知李砚堂竟偷奸耍滑,常让伙计替他盘点,自己躲在库房角落吃胡饼,还偷偷拿商号的绫罗,送给码头的歌女。有次赵致闵撞见了,没骂他,只让他把绫罗还回来,叮嘱道:“表弟,你若想做事,我便教你管账;若不想做,我也每月给你月钱,只是别坏了商号的规矩。”李砚堂当时点头应了,转身却跟王氏抱怨,说赵致闵“薄情寡义,看不起他”。
去年秋,赵致闵用算筹对账时,发现库房的账不对——账本上记着“存粟米五十石,开元通宝五十贯”,实际盘点时,却少了二十石粟米,五十贯钱也没了踪影。他追问老周,老周支吾了半天,才说出实情:“大郎,是李公子跟老夫人,说要去汴州置田,把钱和粟米挪走了,还让我别说。”赵致闵心里气,却没当众发作,只去了王氏房里,语气依旧恭敬:“母亲,商号的钱是用来周转的,您若需用钱,跟我说便是,怎的私挪库房的钱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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