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更的梆子声刚过,军器监作坊的油灯却依旧亮如白昼。十几盏羊角灯悬在梁上,将满地的甲片、弩机照得泛着暖光,柳三娘的银锤敲在甲片上的声响,比梆子声更有章法,每三下便是一组,像极了少府监工坊里匠人校准音律的调子。
“吴令,这新甲的肩甲片怎的总对不上?”周铁山举着两片弧形甲片,眉头拧成了疙瘩。甲坊署令吴坚刚从武库赶回来,袍角沾着夜露,他接过甲片凑到灯前一看,指尖划过拼接的缝隙:“是锻造时的弧度差了——昨日赶工,锻铁炉温高了半分,甲片冷缩后就偏了些。”
这话让满作坊的人都静了静。北庭的使者明日午后就要到,若是甲片拼不拢,就算弩造好了,新甲也送不出去。赵楷急得直搓手:“要不……咱们先把旧甲翻新?虽不如新甲轻便,好歹能凑数。”
“那怎行?”柳三娘放下银锤,蹭了蹭鼻尖的炭灰,“北庭将士在风沙里拼杀,旧甲的甲叶都松了,怎能让他们穿去护粮道?”她走到甲片旁,从工具囊里掏出一把细齿锉刀,“我在少府监给内库修过明光铠,甲片拼接讲究‘斜榫相扣’,若是弧度偏了,咱们用锉刀修出榫槽,再让老冯师傅磨出契合的斜面,定能扣紧。”
老冯闻言立刻把磨石搬过来,粗糙的手掌抚过甲片:“老朽的磨石是西域的羊肝石,细得能磨出镜面,修这斜面正好。”说着便蘸了水,磨石贴在甲片上,发出沙沙的轻响,像是春雨打在青瓦上。
沈知微也凑了过来,手里还攥着半块啃剩的胡饼:“柳娘子,我算过了,肩甲片的榫槽得斜三十度,这样拼接后受力最匀,不会被箭矢崩开。”他蹲在地上,用炭笔在甲片上画了道斜线,又标注出角度,“陈默,你帮我量量旁边那片甲的厚度,咱们得保证两片榫槽深浅一致。”
陈默这回落得干脆,从怀里掏出国子监算学馆特制的铜尺,小心翼翼地量着:“厚三分二厘,和你画的线正好对得上。”他先前总觉得自己不如沈知微敢说敢做,可此刻握着铜尺的手却很稳——方才帮着周铁山校准弩臂弧度时,他竟也算出了两处细微偏差,连卢修博士都夸他“心思细,用得上”。
“都歇会儿吧,喝碗热汤再干。”苏景明提着食盒走进来,里面是少府监伙房特意炖的羊肉汤,还飘着撒了葱花的胡饼。他给王崇文递过一碗,老祭酒接过时,指节上还沾着方才帮着整理图纸的炭灰:“景明啊,你看这些孩子——墨儿从只会盯着规矩,到如今肯听匠人劝;知微和陈默从纸上谈兵,到能动手修甲片,这便是‘知行合一’的道理。”
李墨正好端着汤过来,听见这话,嘴角难得弯了弯:“祭酒说得是。先前我总怕出岔子,反倒拘住了大家的手脚,如今才知,三监的人凑在一处,比我单打独斗强百倍。”
说话间,东方已泛起鱼肚白。柳三娘和老冯终于修好了最后一片甲片,周铁山亲手将甲片扣在弩手的披膊上,轻轻一扯——甲片纹丝不动,连缝隙里都透着紧实。沈知微则和陈默一起,将三十具神臂弩排成一排,每具弩的错银弩机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,像缀了满弦的星子。
辰时刚过,作坊外传来了马蹄声。北庭使者穿着玄色皮袍,风尘仆仆地走进来,目光扫过满地的弩和甲,忽然抓起一具神臂弩拉满弦——箭簇“咻”地射出,正中五十步外的靶心,箭尾还在微微震颤。
“好弩!好甲!”使者抚着甲片,声音里满是惊喜,“李某人在北庭多年,从未见过这般趁手的兵器,有了这些,粮道定能安稳!”
李墨望着使者的笑脸,又看了看身边的人——苏景明正帮柳三娘拂去肩上的铁屑,王崇文在给沈知微、陈默讲《考工记》里的“巧夺天工”,周铁山和吴坚、赵楷凑在一起,商量着下次要改进弩箭的箭簇。晨光从作坊的窗棂照进来,落在每个人的脸上,暖得像初春的阳光。
“其实啊,”苏景明忽然开口,声音轻却清晰,“哪是兵器趁手?是咱们长安的人,心凑在了一处。”
李墨点点头。他忽然想起前日暮色里的作坊,想起此刻晨光中的笑脸,忽然明白——这大唐的底气,从不是某一处的厉害,而是少府监的匠心、国子监的文脉、军器监的铁骨,还有无数像柳三娘、老冯、沈知微这样的人,把自己的本事拧成一股绳,才撑起了这万里河山的安稳。
那日午后,当北庭的队伍载着神臂弩和新甲驶出长安西市时,作坊里的人还在忙着——柳三娘要回少府监赶制端午的宫灯,沈知微和陈默得回国子监交算学课业,周铁山则盘算着请老冯来教匠人磨木的手艺。只有李墨站在试弩场,望着远去的队伍,忽然觉得,这长安的故事,从来都不是结束,而是下一段协作的开始。
军器监的锻铁炉连烧了半月,连坊外的槐树都被熏得带了层铁色。周铁山赤着膊,把最后一块熟铁塞进炉里,火星溅在他满是老茧的胳膊上,他却浑然不觉——方才掌事来报,库房里的铁矿石只剩最后两车,要造第二批给安西都护府的神臂弩,这点料连塞牙缝都不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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