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啊——”
那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,像一柄淬了冰的尖刀,狠狠刺入天工院这片热火朝天的喧嚣之中。
瞬间,所有的鼎沸人声、工具的敲击声、火焰的噼啪声,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,戛然而止。
死寂。
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骇然地投向了那几座正在冒着黄黑色浓烟的炼焦窑。
只见那几名负责记录的工匠,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,直挺挺地向后倒去。他们的脸上,是一种诡异的青紫色,嘴角挂着白沫,四肢还在无意识地抽搐。
“鬼……有鬼啊!”
不知是谁,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。
这声尖叫,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的引线,瞬间引爆了积压在所有人心中,对于未知事物的极致恐惧!
“是黑石里的妖气!”
“院主说的那是‘火理’,我看是‘鬼理’!”
“这烟有毒!是索命的毒烟!”
“快跑啊!再不跑就没命了!”
恐慌,如同瘟疫一般,疯狂地蔓延。
刚刚还因为焦炭成功而满心振奋的工匠们,此刻脸上只剩下扭曲的恐惧。他们丢下手中的工具,如同见了鬼一般,尖叫着,哭喊着,连滚带爬地四散奔逃。
秩序,在这一刻荡然无存。
刚刚还充满希望与荣耀的天工院工地,瞬间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。
“都别慌!站住!”
李源的怒吼声,在混乱中响起,却被淹没在巨大的恐慌浪潮之中,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
“赵月!公输老先生!快,把倒下的人抬到上风口!快!”
李源的脸色,前所未有的凝重。他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,这是典型的一氧化碳中毒!
他万万没想到,自己虽然考虑到了炼焦会产生有毒气体,也预留了排烟口,却低估了这个时代的人对这种无形之毒的无知和恐惧。他们为了近距离观察,离排烟口太近了!
赵月和公输石此刻也是脸色煞白,但他们对李源的信任,压过了内心的恐惧。两人立刻带着王二等几个胆大的亲信,用湿布捂住口鼻,冲了上去,七手八脚地将那几个昏迷的工匠抬到了远处通风的地方。
李源快步上前,蹲下身子,解开其中一人的衣领,检查他的呼吸。
还有气!
“快!去打水来!用冷水泼他们的脸!”李源冷静地下达着指令,他的镇定,像是一根定海神针,让周围几个核心成员慌乱的心,稍微安定了一些。
然而,大部分工匠和辅兵,早已跑得无影无踪。
偌大的工地,只剩下核心的几十人,和那几座依旧在不断喷吐着黄黑色毒烟的炼焦窑,显得无比萧索和诡异。
公输石看着那几个虽然苏醒过来,但依旧浑身无力、面色惨白的工匠,再看看那如同魔鬼之口的炼焦窑,苍老的声音里充满了颤抖和后怕。
“院主……这……这黑石,当真如此霸道?”
李源站起身,看着满目疮痍的工地,紧紧地攥住了拳头。
他知道,这次的麻烦,大了。
这不仅仅是一次技术事故,更是一次足以摧毁整个天工院人心的……信仰危机。
……
咸阳城,一座不起眼的茶馆内。
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地讲着《封神演义》的段子,引得满堂喝彩。
一个身穿灰色布衣,相貌平庸的中年人,悄无声息地坐在了角落里。他正是丞相李斯的门客,王绩。
他的面前,放着一碗最便宜的粗茶,眼神却如同鹰隼般,扫视着茶馆里的每一个人。
很快,他便锁定了一个目标。
那是咸阳城里最有名的大嘴巴,一个靠着贩卖各种小道消息和编排故事为生的说书人。
一曲说完,说书人端着盘子,正准备收赏钱。
王绩不着痕迹地走了过去,将一枚沉甸甸的金饼,放在了盘子里。
那说书人眼睛一亮,正要点头哈腰地道谢。
王绩却凑到他耳边,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,低语了几句。
说书人的脸色,先是惊愕,随即转为狂喜,最后,变成了一种心领神会的猥琐。
他不动声色地收下金饼,对着王绩,深深一揖。
第二天。
一个全新的,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,开始在咸阳城的街头巷尾,疯狂流传。
“哎,你们听说了吗?骊山脚下那个天工院,出大事了!”
“怎么了?怎么了?”
“那个叫李源的院主,根本不是什么祥瑞!他是个妖人!”
“他不知道从哪里,挖来了一种地底下才有的‘黑石’,那石头,是地府的鬼炭!他建了一座‘九幽炉’,想要炼制邪物!”
“昨天,那炉子点火,喷出的毒烟,当场就毒死了好几个工匠!那死状,啧啧,浑身发紫,口吐白沫,跟中了邪一样!”
“我的天!这么邪乎?”
“可不是嘛!现在天工院的工匠都跑光了!谁还敢给妖人卖命啊!”
流言,就像长了翅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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