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话锋一转,声音低沉下去。
沐兮的手指微微颤抖。所以,根本没有什么违反国际协议的“特殊物品”,那只是孙应洋之流用来误导她的借口?
真正的祸根,是父亲的理想触碰了现实最肮脏的利益链条!
“那份名单”
她声音干涩地问。
“名单上的人,有的心灰意冷远走他乡,有的被迫同流合污,也有的”
江予哲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而坚定,仿佛有火苗在深处燃烧。
“选择了另一条更艰难、却也更有希望的路”
他看向沐兮,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疏离和审视,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、仿佛交付重任般的期待。
“沐小姐,你问我们是谁?”
“我们和你父亲一样,不过是希望这片土地能摆脱积贫积弱、任人宰割的命运,希望大多数人能活得有尊严、有希望的人”
“这条路很难,很危险,可能会付出一切,包括生命”
他身体微微前倾,声音压得更低,却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。
“但我们相信,星星之火,可以燎原”
“旧的、腐朽的,终将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。新的、光明的,一定会到来”
“沐家底蕴深厚,不仅在钱财,更在人心,在那些散落各处的、受过沐先生恩惠、心中仍存火焰的人”
“这些资源,不应该被用来满足个人的仇恨,或者成为新一轮倾轧的资本”
他的目光灼灼地看着她,“它们应该被用在更有价值的地方,为了更广阔的未来”
“沐小姐”
他终于发出了正式的、沉重的邀请,“你愿意加入我们吗?”
“继承沐先生的遗志,和我们一起,点燃那燎原的星火?”
雅间内一片寂静,只有茶水煮沸的轻微声响。江予哲的话语像重锤,敲打在沐兮的心上。
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论,如此直接,如此理想化,又如此……具有致命的吸引力。它几乎要照亮她被仇恨充斥的内心角落。
父亲的形象在他口中变得更高大,更令人敬仰。而一条不同于周旋于豺狼之间、沉溺于私人复仇的、更崇高的道路,似乎展现在她眼前。
加入他们?为了所谓的“更广阔的未来”?
沐兮的心剧烈地跳动着,血液奔涌。有一瞬间,她几乎要被那种纯粹的理想主义光辉所俘获。
但仅仅是一瞬间。
她猛地想起张彦钧强硬的吻和冰冷的警告,想起沈知意阴冷的占有欲,想起周复明笑里藏刀的算计,想起孙应洋精明的利益交换,想起沐家老宅冲天的火光和父亲冰冷的身体……
仇恨的毒液早已深入骨髓。她走的每一步,都踏在亲人的尸骨之上。
她的人生,从那个夜晚起,就只剩下复仇这一条绝路。
什么星星之火,什么广阔未来?那太遥远,太虚无缥缈了。她只要现世的报应,要那些摧毁她一切的人,血债血偿!
她的未来,早已和复仇捆绑在一起,注定是一片燃烧的地狱。她不需要光明,她只需要能烧毁一切仇敌的烈火。
沐兮抬起头,看向江予哲。她的眼神依旧清澈,甚至带着一丝被感动的微光,完美地掩饰了心底翻涌的黑暗。
“江先生”
她的声音轻柔而带着一丝彷徨,像一个被巨大使命击中却又不知所措的少女。
“您说的这些太突然了。我需要时间想一想”
她成功地扮演了一个被崇高理想震撼、内心动摇却尚未下定决心的迷惘者。
江予哲看着她,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反应。他点了点头,目光温和下来。
“我明白。这不是一个能轻易做出的决定。无论你最终如何选择,希望你能记住今天的话”
“沐家的资源,不该被浪费”
茶凉了。
沐兮起身告辞,背影看起来有些单薄和迷茫。
走出茶馆,步入喧嚣的街道,阳光刺眼。沐兮微微眯起眼,脸上那丝彷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清明。
江予哲的理想很动人,但他太过理想主义了。他不懂,有些仇恨,只能用血来洗刷。
不过,他透露的信息极其宝贵。她终于知道了“星槎”的真相和父亲罹难的真正原因。
而且,他代表的那股“星火”力量,或许……也能成为她复仇棋盘上,一枚意想不到的棋子。
只是,这枚棋子,要如何用,何时用,需要好好思量。
她抬起头,望向上海滩灰蓝色的天空,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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