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年风雪,足以磨平山棱,亦能蚀去人心。
新陵门矗立在荒野与幽都的交界,曾经锋锐的棱角已被岁月打磨得圆润,石面上爬满了厚重的青苔,仿佛一件陈旧的绿袍。
门楣上那只残破的铜铃,早已被风雨侵蚀,深陷于斑驳的锈壳之中,再也发不出清脆的声响。
世间游走的生灵,无论是人是妖,都已渐渐淡忘,此处曾有一位名叫林青竹的修士,以身化门,镇压着身后的万千恶鬼。
这扇门,成了天地间一道沉默的疤痕。
直到今夜,子时将至。
朔风卷着冰冷的雪沫,狠狠抽打着石门,发出沉闷的呜咽。
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,门环上空,一点猩红毫无征兆地凭空而生。
那是一片早已在三年前就该化为飞灰的红衣碎片,此刻却像是拥有了自己的生命,自虚空中缓缓浮现,带着一丝不舍与眷恋,轻柔地在冰冷的门环上缠绕了三圈。
它系得那样紧,又那样巧,宛如少女为心上人系上的发带,温柔而坚定。
门内,是一片无光无声的虚空。
苏媚烟的守夜之灵静静伫立于此,她没有实体,只是一道由执念与灵力凝聚而成的淡影。
她的指尖虚虚地划过门缝,那道缝隙,曾是林青竹脊骨所在的位置。
她能感受到他沉寂如古井的意识,像一颗被封在琥珀里的种子,无波无澜。
“师兄,今天有人喊你的名字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丝空灵,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回荡。
她像是在自言自语,又像是在对那团沉寂的意识倾诉着这三年的孤寂。
“一个迷路的赶尸人,在十里外的雪坡上摔断了镇魂铃。他走投无路,跪在雪地里,朝着我们这个方向,一遍遍地求门开。”苏媚烟的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,那笑意里藏着一丝暖,也藏着一丝悲。
“他说,他师父临终前曾交给他一句话——‘若有朝一日,你于绝路逢生,见黑石红纹之门,便叩首,说林青竹,我回来了。’”
她微微侧头,仿佛能“看”到门内那团深不见底的意识,轻声笑道:“你看,师兄,还是有人记得你的。并非所有人都忘了。”
话音未落,她所倚靠的石门,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轻微的震颤。
这并非外力敲击,而是源自石门最深处的核心,是林青竹意志的回响。
他无眼可睁,无口可言,甚至连完整的神魂都不复存在,只余下最纯粹的守护执念。
但这声呼唤,这句来自故人之徒的承诺,像一粒火星,点燃了他沉寂三年的意识。
石门脉络的震动极有规律——三下短促,一下悠长。
苏媚烟的淡影猛地一颤,这组暗号,她至死也不会忘记。
那是很多年前,他们还在山门修行时,林青竹为了在古板的师父眼皮底下与她传递讯息而独创的暗语。
三短一长,意为:“我在,别怕。”
简单的四个字,跨越了生死,穿透了石门,瞬间击溃了苏媚烟三年来用孤寂筑起的坚冰。
一滴晶莹的泪珠自她虚幻的眼角滑落,然而,泪水尚未触及地面,便在接触到石门冰冷气息的刹那,化作一朵细小的霜花,凄美地凝结在了门缝之上。
守门人,最忌被“记得”。
“记得”便会产生羁绊,羁绊便会滋生执念。
执念一生,守护之心便会动摇,门,也就不再是纯粹的门。
它会因为思念、因为牵挂、因为不甘,而出现缝隙。
而这扇门后的幽都,任何一丝缝隙,都足以让万劫不复的灾祸降临人间。
那赶尸人无心的呼唤,就像一把钥匙,正在试图打开林青竹尘封的心。
不行,绝不能这样!
苏媚烟眼中的温情瞬间被决绝取代。
她猛然抬手,以自身守夜之灵的全部力量,在门内那颗沉寂的意识核心上空,凭空画下一道繁复而苍凉的符文。
“忘符”。
此符一成,便能斩断世间所有与“林青竹”这个名字相关的因果。
那个赶尸人会忘记师父的遗言,世间典籍会抹去他的记载,所有人的记忆都会被篡改。
林青竹将真正成为一座无名无姓的石门,永远沉寂,也永远安全。
“师兄,忘了他们,也忘了你自己。”她低语,指尖的灵力已凝聚到极致,“你只要记得,你是我一个人的师兄,就够了。”
符文即将落下,金色的光芒照亮了门内虚空的一角。
然而,就在符文触及意识核心的前一刹那,一股浩瀚如山海崩塌的力量,猛地从门内爆发!
“轰——!”
整座新陵门剧烈地摇晃起来,其势之强,仿佛要将这方天地都掀翻。
山野震动,积雪崩塌,门上厚重的青苔被寸寸震裂、剥落,露出了底下令人心悸的景象——那不是冰冷的黑色岩石,而是一道道纵横交错、仿佛由鲜血刚刚描绘而成的暗红色纹路。
这些血纹,便是林青竹的经脉所化,三年来,它们从未干涸,日夜以自身精血滋养着这扇镇魂之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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