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是别人,正是年轻时的林青竹。
他咬破了自己的食指,任由鲜血滴落,用那温热的血,在斑驳的土墙上奋力刻下第一道血痕。
一笔一划,力透墙壁,刻下的是五个字——你走你的路。
那时的他,眼神中只有一种近乎天真的决绝,他以为这只是对某个人的承诺,一个斩断尘缘的誓言。
他还不懂,这句话,这个亲手刻下的烙印,最终会化作缠绕他一生的无形锁链,将他牢牢地锁死在守门人的宿命之上。
记忆如潮水般退去,苏媚烟猛地收回手指,心头泛起一丝复杂的涟漪。
她看向那扇紧闭的陵门,目光穿透石壁,仿佛要看清那个男人的真正用心。
她不能任由他如此胡来,破坏幽都的秩序。
她双手结印,守夜之灵的力量在她掌心汇聚,化作一道银色的流光,试图封堵住那道仍在渗出黑雾的魂灯裂缝。
然而,就在她的力量即将触及魂灯的瞬间,异变再生。
“咚……咚……咚……”
沉闷的震动声自陵门深处传来,不是一声,而是七声。
镇守在门格之后的七具古老石棺,竟在同一时刻自发震动起来。
棺盖在震颤中缓缓开启一道缝隙,没有尸骸,没有煞气,每具棺材的缝隙中,都缓缓浮现出半张模糊的人脸。
那些面容扭曲,充满了无尽的岁月尘埃,正是历代未能渡过冥河、最终被陵门吞噬的孤魂。
在过去,他们只会发出绝望的哀嚎,但此刻,这些残魂却异常的平静,不再嘶吼,而是齐声低诵。
那咒文,苏媚烟再熟悉不过——正是林青竹当年为了压制石棺异动时,所用的镇魂咒。
一瞬间,她如遭雷击,彻底醒悟。
这些孤魂,早已不是单纯的囚徒。
他们在这无尽的岁月中,已经被门彻底收录,他们的执念、他们的悲鸣、他们的记忆,都化为了构成这扇门的“门语”的一部分。
而林青竹,他不是在对抗这些孤魂,也不是在镇压他们。
他正借用他们之口,借用这早已成为幽都秩序一部分的“门语”,在幽都的内部,重构一种全新的秩序。
他不是用蛮力去摧毁,而是像一位耐心的教书先生,教这些迷失了千百年的魂,该如何堂堂正正地,走完他们早就该走完的最后一程。
子时三刻,夜最深沉的时刻。
陵门门心那繁复无比的纹路,仿佛活了过来,骤然跳动了七下。
每一次跳动,都与一座石棺的震动遥相呼应。
整座巍峨的陵门,在此刻竟,如一口被敲响的洪钟,发出了穿透阴阳两界的共鸣。
幽都深处,那些由黑雾凝聚、逆向行走的林青竹残影,忽然齐齐停下了脚步。
他们不再前行,而是缓缓地,一个接一个地转身。
数以百计的残影,在同一时刻,面向了同一个方向——人间,新义庄的方向。
然后,他们缓缓地,庄重地,跪了下去。
那是一种跨越生死的朝拜。
与此同时,千里之外。
那座刚刚亮起一盏孤灯的义庄地窖中,熟睡的少年赶尸人猛地睁开了双眼,从冰冷的草席上坐起。
他大口喘着粗气,仿佛刚从一场无声的噩梦中挣脱。
他茫然四顾,地窖里寂静无声,只有那盏微弱的魂灯在摇曳。
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那面墙壁。
墙上,那句用血写就的“我来了”,不知何时,竟像是活过来一般。
暗红色的字迹边缘,正缓缓渗出一丝丝晶莹的水渍,宛如血泪,沿着墙壁蜿蜒而下。
少年看不懂这诡异的景象,更不明白其代表的含义。
但他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敬畏与悲怆。
他甚至来不及思考,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。
他翻身下床,双膝跪地,朝着那面“流泪”的墙壁,恭恭敬敬地叩首三次。
这个礼节,他的师父从未教过他。
这是一种仿佛铭刻在血脉深处的记忆,在今夜被唤醒。
这是守门人一脉,代代相传,用以迎接前辈归位的最高礼节——迎门礼。
陵门之下,苏媚烟缓缓收回了力量,盘膝坐定。
她已经放弃了干预,转而成为了一名静默的观察者。
她能清晰地感知到,林青竹那庞大而坚韧的意识,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,却不可逆转的速度,从门格之中剥离。
每剥离一丝,陵门古老的石面上,便会无声地剥落一片厚重的青苔。
青苔之下,露出的并非光滑的石壁,而是更加深邃、更加繁复的刻痕。
那不是文字,也不是符咒。
那是无数张面容的浮雕,是无数亡魂在临终前,最后一刻的定格。
有惊恐,有不甘,有释然,有眷恋……众生百态,尽在其中。
苏媚烟的眼眸中,映照着那些不断显现的面容,她终于,也最终明白了林青竹的真正意图。
他不是在变成门。
他是在让这扇冰冷、无情、只懂吞噬与镇压的门,长出一颗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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