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呼一吸,皆是利刃般的寒风。
阿灰的脚踩在积雪中,发出沉闷的咯吱声,仿佛在咀嚼着这片天地的死寂。
他眼前的废弃驿站像一头匍匐在风雪中的巨兽骨骸,黑洞洞的门窗是它空洞的眼眶,无声地凝视着每一个擅闯者。
七夜的噩梦,像无形的绳索,将他从安稳的义庄一路拖拽至此。
那雪中的孤棺,那碎裂的灯罩,还有那朵凝在冰层深处的诡异白花,每一个细节都已烙印在他的脑海里。
《引魂录》残页上的地图简陋得近乎儿戏,寥寥几笔,勾勒出一条通往绝境的“北绝路”,而终点,便是这座被遗忘的驿站。
旁注的小字“非铃可引,唯灯能照”,彻底颠覆了他过去二十年所学。
引魂人行走阴阳,靠的是镇魂铃音,慑的是无形鬼魅。
可这次,唯一的凭仗,竟是灯火。
他解下背上的行囊,取出一盏通体乌黑的八角魂灯。
灯壁光滑,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朴。
这是新陵门传承的第七盏魂灯,也是他身为守灯人唯一的依仗。
他没有犹豫,用随身短刀划破指尖,一滴殷红的血珠滚落在冰冷的灯芯上。
“以我血为引,燃无名之火,照无归之路。”
他低声念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残缺口诀,仿佛是刻在血脉里的本能。
话音落下的瞬间,灯芯“轰”地一下窜起一捧温黄色的火焰。
火光不大,却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瞬间将驿站内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驱散。
光芒所及之处,异变陡生。
原本斑驳脱落的墙壁上,竟浮现出无数密密麻麻的刻痕。
那是一个个名字,用最粗陋的工具,深浅不一地刻在木墙与夯土之上。
“王二狗,雍州人士”、“李三娘,携一子”、“张铁匠,河东口音”……每一个名字背后,都仿佛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,他们隔着百年的光阴,无声地诉说着那场被遗忘的北迁。
三百流民,三百个被抹去的户籍,此刻,在这盏魂灯的照耀下,重现天日。
阿灰心神剧震,他正想靠近拓印下这些名字,一阵清晰的敲击声却从驿站的最深处传来。
叩,叩,叩。
停顿片刻。
叩,叩。
三长两短。
阿灰的瞳孔猛然收缩,浑身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凝固。
这不是无意义的杂音,这是引魂人之间流传的最古老的暗号——求引。
意为有同道中人或受过引魂之恩的魂魄,被困于某地,请求接引,脱离苦海。
可这里……除了他,哪还有第二个引魂人?
他握紧魂灯,手腕上那条母亲留下的红布条被风吹得猎猎作响,布条的温度给了他一丝虚幻的暖意和勇气。
他循着声音,一步步走向驿站后院。
那口半埋在雪地里的孤棺,就静静地躺在那里,棺盖上“癸未年,湘南客死,名佚”的字迹在灯火下显得格外刺眼。
敲击声,正是从这棺木内部发出的。
活人?
不可能。
暴风封山半月,无人能在此存活。
那么……是那具百年不腐的尸首?
阿灰深吸一口气,将魂灯放在棺盖上。
他没有用蛮力,而是用短刀小心翼翼地沿着棺盖的缝隙撬动。
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,沉重的棺盖被他推开了一道缝。
没有预想中的尸臭,反而有一股混杂着陈年木香与冰雪的干净气息扑面而来。
他凑近缝隙,将魂灯的光照了进去。
棺中躺着一具男尸,身着早已褪色的布衣,面容竟栩栩如生,没有丝毫腐败的迹象,反而带着一种凝固的安详。
最奇异的是,他的右手紧紧握着一盏小巧的陶制油灯,那灯盏不过拳头大小,灯芯早已熄灭,可当阿灰的魂灯光芒照在上时,他分明看到那灯芯的根部,竟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、几乎不可见的余温。
阿灰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他知道,所有的谜底,都在这盏小小的陶灯里。
他伸手探入棺中,指尖刚刚触碰到那冰冷的陶灯。
刹那间,天旋地转!
眼前的驿站、风雪、孤棺尽数消失。
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支望不到头的队伍里,周围是三百个沉默前行的身影。
风雪比外界更加酷烈,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。
但没有人退缩,也没有人发出声音。
他们没有引魂幡,没有镇魂铃,每个人的胸前,都悬挂着一盏与棺中尸首手中一模一样的小陶灯。
三百盏微弱的灯火,在无边的风雪中连成一条脆弱却坚韧的光带,顽强地对抗着吞噬一切的黑暗。
队伍的最前方,站着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。
她同样提着一盏灯,那灯火比所有人的都要明亮。
风雪吹动了她的兜帽,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侧脸。
就在她回头的一瞬间,阿灰如遭雷击。
那是苏媚烟!
尽管面容更显年轻,眉宇间带着一丝青涩,但他绝不会认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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