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海合拢,天地复归死寂。
三日后,夜幕沉沉。
几个常在附近山岭夜行的樵夫,壮着胆子循着旧路下山,却在行至断崖边时,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。
崖边的野草,本该在月色下呈现一片死寂的灰败,此刻却悄然泛出点点微光。
那光芒不甚明亮,却绵密如织,从每一片草叶的脉络深处透出,将整片陡峭的山坡映照得如同缀满了萤火的夏夜星空。
“见鬼了……”一个年轻樵夫声音发颤,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铃铛。
可这片光海静得出奇,听不见熟悉的引魂铃声,更不见任何摇曳的人影。
他们屏息凝神,侧耳倾听,风中只有草木被吹拂的沙沙声,除此之外,再无他物。
这些终日与山林为伴的汉子,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。
他们不知道,这光并非来自地底的什么精怪,而是从无数草木盘结的根系深处,一点点渗透出来的。
阿灰的魂灯碎了,可他作为灯主的光,却并未消散。
那一道蜿蜒的血痕,如同种子落入沃土,将其残存的最后一点神髓,尽数灌入了镇魂古道这最后一段断裂的龙脉之中。
如今,这光借着崖壁上每一株卑微的草木为媒,开始自行呼吸。
它不似魂灯那般为人召魂,也不为迷途者引路,它只是存在着,如同一颗巨大的心脏被埋入大地深处,每一次微光的明灭,都是一次沉稳而有力的心跳。
这心跳的余波,如无形的涟漪,瞬间扩散至千里之外。
三十七座散落于九州各地的义庄,几乎在同一时刻,魂灯尽皆出现异象。
那些供奉在堂前,终年摇曳不休的灯焰,忽然间齐齐静止,随即猛地向上拉长,凝成一道毫无温度、仿若实质的竖瞳状光柱。
光柱穿透屋顶的破洞与瓦缝,精准无误地射向夜空中的某个角落,映亮了一颗原本晦暗无光的星辰。
河西道,老赶尸人陈九斤正擦拭着他的赶尸鞭,手上的动作蓦地一僵。
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道从自家义庄射出的光柱,顺着光柱的方向仰头望向天际。
夜空中繁星亿万,可他的目光却像是被磁石吸引,瞬间就锁定了那颗被光柱点亮的孤星。
他盯着那颗星,看了很久很久,久到身边的徒弟以为他中了邪。
终于,陈九斤干裂的嘴唇哆嗦了一下,浑浊的眼中竟滚下两行热泪。
他什么话也没说,转身走进内堂,将那块他不久前才亲手刻下,恭恭敬敬供奉起来的“新灯主”牌位取了下来。
徒弟大惊失色:“师父,您这是……”
陈九斤不答,只捧着牌位,一步步走到院中的灶膛前,毫不犹豫地将它投入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。
木牌遇火,瞬间被吞噬,发出噼啪的爆响。
火光冲天而起,映得陈九斤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忽明忽暗。
当火焰渐熄,一捧灰烬被热浪卷起,飘向窗外。
诡异的是,那灰烬并未立刻散开,而是在半空中短暂停留,竟拼凑出半朵残缺的白花形状,随即才在夜风中化为乌有。
陈九斤缓缓跪倒在地,朝着那颗孤星的方向,重重叩首。
那星辰的位置,正是当年阿灰最后一次现身的方向。
与此同时,更为幽深之处,变化亦在发生。
幽都门下,那盏象征着灯主权柄的第七盏魂灯,正静静燃烧。
自阿灰身陨之后,这盏灯便再未滴落过一滴灯油。
可就在此刻,它的灯油不再是凝固状态,而是在温润的琉璃灯罩内壁,凝出了一层薄薄的雾气。
雾气之中,无数细碎的画面如水墨般晕开、流转。
西南边陲的荒村,屋檐下一盏早已熄灭的破旧石灯无火自燃,照亮了蛛网尘封的角落;北方极寒的雪岭驿站,坚硬的冻土悄然裂开一道缝隙,一朵从未见过的金纹小花破土而出,在风雪中摇曳;东南远海的孤岛,一座废弃石龛中的锈蚀铜钟表面,一道深刻的划痕自行浮现,其形状,赫然是一个“谢”字。
这些,皆是阿灰生前走过之地,留下过痕迹的信标。
过去,需要灯主亲至,以魂灯之力才能唤醒。
而如今,无需他到场,这条无形的灯脉,已开始自行应答。
第七盏魂灯的火焰忽然轻轻一晃,一滴凝练至极的灯油,终于从灯芯垂落。
啪嗒。
它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地面绽开成莲花,而是如水银般瞬间渗入地缝,沿着地底那条肉眼不可见的古道金纹,向着四面八方,无声无息地蔓延开去。
某个偏远的义庄里,一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守灯少年,正拿着软布,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堂前的魂灯灯罩。
忽然,他感觉指尖传来一阵灼痛,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。
他“嘶”地一声缩回手,低头看去,只见自己干净的掌心,不知何时竟浮现出了一道极细、却亮得惊人的金线纹路。
那纹路盘旋交错,其形制,竟与他曾在义庄密藏的古籍中所见过的“灯脉图”分毫不差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
喜欢守陵人之林青竹请大家收藏:(m.zjsw.org)守陵人之林青竹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